夜幕像块浸了墨的绒布,沉沉压在红星服装厂的屋顶上。办公室的灯亮得刺眼,沈星晚趴在桌上,指尖划过季度财报上的“净利润增长37%”字样,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桌角的玻璃杯里,红糖姜茶早已凉透,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桌沿滴落,在报表上晕开小小的水痕。
“星晚姐,外面吵得越来越凶了。”小花抱着文件进来,新买的的确良衬衫被夜风灌得鼓鼓的,辫梢的红绳沾着草屑,显然是一路小跑回来的,“周淑芬带着五六个股东堵在厂门口,说要是不答应撤资,今晚就睡在这儿!”
沈星晚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心里像塞了团乱麻。质量风波虽然通过新闻发布会暂时平息,但负面影响像藤蔓一样悄悄蔓延。那些当初被周淑芬说动入股的小股东,本就对服装厂的前景半信半疑,如今更是惶惶不可终日,把匿名举报信当成了催命符。
“让他们进来吧。”沈星晚深吸一口气,将散落的财报收拢整齐。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过的。她转向陆战锋,他正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动静,军绿色的褂子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陆大哥,等会儿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都别冲动。”
陆战锋转过身,额角的疤痕在阴影里若隐若现:“我知道。但他们要是敢欺负你……”他的拳头在身侧悄悄握紧,指节泛白,“我饶不了他们。”
办公室的门被“哐当”一声推开,周淑芬带着一群股东涌了进来。她穿着件花格子衬衫,领口的纽扣故意解开两颗,露出里面的银项链,走路时故意扭着腰,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沈厂长,陆经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这厂子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关门?我们要求撤资,把本金还给我们!”
一个戴瓜皮帽的老头跟着附和,他是村里的老会计,当初被周淑芬撺掇着入了五百块股:“就是!我这钱是准备给孙子娶媳妇的,可不能砸在你们这‘毒工厂’里!沈厂长,做人得讲良心,不能拿我们的养老钱开玩笑!”
“什么毒工厂?”王师傅拄着拐杖从里间出来,藏蓝色的斜襟棉袄上还别着顶针,显然是刚从车间赶来,“质检报告都出来了,清清楚楚写着合格!你们瞎嚷嚷啥?”老人的拐杖在地上戳得咚咚响,“当初入股是你们自愿的,现在厂子刚有点起色就想撤资,天下哪有这种道理?”
“王大妈,您是厂里的老人,当然帮着沈厂长说话。”周淑芬冷笑一声,走到老会计身边,“张大爷,您忘了?上次您孙子穿他们厂的喇叭裤,不是说痒痒吗?这就是甲醛超标的证据!”她转向其他股东,声音拔高了八度,“大家想想,连小孩都能穿出问题,这衣服谁敢买?再拖下去,咱们的钱就真打水漂了!”
股东们顿时骚动起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看向沈星晚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焦虑。
“我看周淑芬说得对,还是撤资稳妥!”
“可合同上写着三年不能撤资啊……”
“合同算啥?厂子都快黄了,还守着合同喝西北风?”
沈星晚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目光平静地扫过每张激动的脸:“各位叔伯乡亲,我理解大家的担心。但质量风波已经过去,检测报告证明我们的产品没有问题,昨天上海的订单还增加了三成。”她将季度财报推到众人面前,“这是最新的财务报表,每个月的利润都在增长,厂里的账户上还有足够的流动资金,完全能保证大家的分红。”
“报表能当饭吃?”周淑芬一把推开财报,纸张散落一地,“谁知道这上面的数字是不是你瞎编的?当初要不是你说能发大财,我们能把钱投进来?现在出了事就拿这些破纸糊弄人,没门!”
陆战锋上前一步,军绿色的身影挡在沈星晚面前,眼神冷得像冰:“说话注意点!报表有会计师事务所的盖章,银行流水可以随时去查,你少在这儿血口喷人!”他弯下腰,一张张捡起散落的报表,动作沉稳有力,“谁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银行对账,去车间看生产,我们绝不拦着。”
老会计看着陆战锋捡报表的样子,眼神有些动摇。他蹲下身帮忙捡,手指触到报表上的数字,犹豫着说:“要是……要是真有利润,能不能先分点红?我孙子下个月就要订亲,急着用钱。”
这句话像是提醒了所有人,股东们立刻调转矛头:“对!先分红!把今年的利润分了再说!”
“要是能分到钱,我就不撤资了!”
“沈厂长,你倒是表个态啊!”
周淑芬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显然没料到会突然转向分红。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沈星晚打断:“可以分红。不仅分今年的,我还可以实行‘利润前置分红’——把明年第一季度的预期利润提前分一部分给大家,算是厂里的诚意。”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连掉根针都能听见。股东们面面相觑,显然被这个提议惊到了。周淑芬张了张嘴,却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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