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的楼梯道上,两人如少时般垫着报纸并肩而坐,膝盖碰着膝盖。
裴烁一如既往怕南城的冷,裹了厚厚的围巾,蹙着眉看着纪年一身单薄。短短时间里,她好像更瘦了,衬衫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领口处的锁骨明显。
她手里捧着一个袋子,他记得那是在医院里警察交给她的,纪强的遗物。
纪年一直没有拆,生理性排斥去触碰。
她先是给手机插上充电宝,然后仔细打量手里那串钥匙。钥匙上污渍满满,只有两条。也不知道纪强租哪里的房子,她是不是该给他去办理退租。
那浅褐色钱包像块从死猪肉上剥下的老皮,四角被磨得惨白,夹杂着劣质烟草的难闻气味,中央留着顽固的污渍,像是几块老人斑。
钱包里只有几张烂融融的纸币和证件、不知何年何月的超市积分卡、模糊到字迹都看不见的收据……夹层里还有一个很小的黄色纸封,打开来是一张护身符。
纪年皱皱眉头,纪强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些玩意儿。
就在她将那纸封塞回钱包夹层的时候,却看到信封背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小字。
华仔赠。
……
华仔?
……
纪年的脑子里“轰”地一下,眼前闪过一道白光。
“年年?”
裴烁唤她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有点茫然地低下头,却发现是大腿上的手机亮了,发出惨白的光。
开机了。
她迫不及待拿起来,却一个不稳,手机从颤抖的指尖滑落,机身翻滚下台阶,伴随着一连串“嗡嗡”的信息提示音。
裴烁几个跨步迈下去,捞起手机放回到她手里:“你没事吧?”
纪年摇摇头,慌忙点开屏幕,纪强的手势密码是万年不变的“Z”,打开微信,置顶的好几条未读信息都来自一个备注名为“乖仔华”的人。
乖仔华:“契爷,你那边动手未啊?”
乖仔华:“仲未搞掂?!”
乖仔华:“契爷,我远远看飙黑烟了哦,你落楼未?”
乖仔华:“契爷,你快下来啦,你别管人了!”
乖仔华:“???”
乖仔华:“差佬来了,契爷你在哪啊?!”
乖仔华:“喂,纪强,你不是想一个人独吞了那五百万吧?!”
……
纪年整个人不受控地颤抖起来,胃里的反酸涌上食道,她忍不住扶着墙干呕起来。
身旁的裴烁一直抚着她的背,低声宽慰着:“没事的,年年……没事,我在。”
他将她掌中的手机拿下,捂着她冰冷的手一直搓,却怎么也捂不热,便迅速脱下外套给她披上,一把拉下厚厚的围巾给她戴上。
可她依旧一直抖个不停,他索性将她拉起,不由分说地带进了自己屋,用张大棉被将她整个裹住,再倒了杯温热的水让她捧在手心里。
过了好一会儿,纪年才缓过来。
“这个人,是谁?”裴烁怕她再受刺激,试着先问一句。
“纪强之前跟我说他认了个干儿子,说求神拜佛终于有人继承香火了,还让我给他三十万,说那个干儿子介绍了个疗养院,交了钱他能养他一辈子……我当时只当他找个借口向我讹钱,现在看来……”纪年脸色苍白,唇色发青,仿佛终于将一切串联了起来。
朱兰兰的继兄,非法传销。
疗养院,干儿子。
华仔,乖仔华。
纪年拿起那部手机,点开那个人的头像翻看朋友圈记录,在寥寥几张街边烧烤档和烟雾缭绕的麻将馆照片里,突然看到半张尖着嘴笑的猴腮脸,满面橘皮。
马,骝,华。
原来纪强求神拜佛求来的宝贝干儿子,竟是当年被她卸了胳膊的榨粉巷混混,刘华。
这就是他眼中的,生性又孝顺的,乖儿子。
她木然地坐着,任由裴烁半蹲在床前把她身上披着的棉被拢了拢,低沉的声音入耳:“马骝华跟你爸爸怎么会跟那场火灾有关?他提到了钱,是否有人指使?”
是了。
纪年立马将聊天记录再往上翻,一直翻。
……
乖仔华:“契爷,你犹豫什么啊?你不是想反水吧?[4]”
富贵强:“我就怕那老东西坑我们。”
乖仔华:“啊呀契爷你放心吧,二十万不是已经到手了吗?再说了,你不是都偷偷录音了,那个老嘢是大老板来的,他不敢玩我们的。”
富贵强:“万一失手呢……”
乖仔华:“契爷,忠忠直直终需乞食,富贵险中求啊!呐阿爸,做完这一笔等我带你环游世界!先新马泰行一圈、再美国去去拉斯维加斯,哇咩自由女神像啊咩白宫啊咩大峡谷,统统都去一次!跟住再去澳洲食生蚝,新西兰食鲍鱼,法国食大蜗牛!”
富贵强:“好好好,真是生性!乖仔你放心,交给我动手。”
乖仔华:“契爷,我等你好消息!”
……
录音吗?
纪年跳出微信,点开屏幕上的录音软件,里面果然有一段音频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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