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无声息地退回到草垛后，又整理了一下有些散乱的衣裳和头发，这才慢悠悠地走回到顾文珏身边。
“怎么了？”顾文珏看她脸色不对。
“老头子，咱们的菜，怕是卖不出去了。”程之韵压低了声音，腔调里带着一股子冷意，“人家已经摆好了鸿门宴，就等着咱们自投罗网呢。”
她三言两语将刚才偷听到的话学了一遍。
顾文珏推着车的双手，青筋毕露。
那股被压抑在骨子里的戾气，几乎就要控制不住。
他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种被人当成蝼蚁，肆意算计的感觉了？
“走，回去。”
“不。”程之韵却摇了摇头，她抬起头，那张被涂得又黄又黑的脸上，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现在回去，就是坐以待毙。戏台子既然搭起来了，咱们不上去唱一出，岂不是辜负了人家的一番美意？”
顾文珏看着她，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
“将计就计。”程之韵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他不是怕王二赖子反水吗？咱们就让王二赖子‘真的’要反水。他不是要请君入瓮吗？咱们就把这瓮，换成给他自己准备的。”
两人不再多言，推着车，调转方向，又回到了下河村最热闹的那个十字路口。
还是那棵大槐树下，两人重新把摊子摆了出来。
只是这一次，程之韵没再吆喝卖菜，而是跟顾文珏“吵”了起来。
“你个死老头子！我早就说了，别来这下河村！晦气！”程之韵一屁股坐在车沿上，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个竖着耳朵看热闹的人听见。
“你这老婆子，又发什么疯？”顾文珏也入戏很快，一脸不耐烦。
“我发疯？我刚去解手，你猜我听见了什么？”程之韵拍着大腿，一脸神秘兮兮，“我听见有人说，那个被打断腿的王二赖子，嫌郑掌柜给的封口费太少，正闹着要去报官，把实情都捅出来呢！”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原本在买东西、聊天的村民，动作都慢了下来。
顾文珏呸了一口：“胡说八道！郑掌柜是什么人物，还能让一个泼皮拿捏了？”
“怎么不可能！”程之韵的嗓门又高了一点，“听说那王二赖子说了，郑掌柜不给加钱，他就去找被打的那家人，跟人家合作！把郑掌柜给告了！到时候，他当个污点证人，说不定还能免了罪，再拿一笔赏钱！”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却把一件惊天秘闻说得有鼻子有眼。
谣言这种东西，传得最快。
尤其是在这种乡下地方，东家长李家短，本就是最好的消遣。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王二赖子要反水告发郑三的消息，就传遍了小半个下河村。
一个正在粮铺门口扫地的伙计听到了风声，脸色一变，赶紧丢下扫帚跑进了后院。
程之韵用眼角的余光瞥见这一幕，知道鱼儿已经开始闻到饵料的香味了。
“老头子，不卖了！回家！”她站起身，装作还在生气的样子，让顾文珏把剩下的菜收好。
两人推着车，慢悠悠地离开了下河村，但并没有直接回洛水村，而是在村外一个岔路口停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请观众入场了。”程之韵擦了擦脸上的汗。
顾文珏点头，他解下腰间的水囊递过去：“我去一趟老村长家，让他派个机灵点的人去县城，就说我们找到了真凶的线索，请李头过来看一场好戏。”
“好，我们分头行动。”程之韵接过水囊喝了一口，“我去请另一批观众。”
她指了指洛水村的方向：“光有官府还不够，得让乡亲们都亲眼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是谁想让他们吃不上饭。人心，有时候比官府的文书更好用。”
半个时辰后。
郑三黑着一张脸，带着那个叫彪哥的壮汉，行色匆匆地赶到了王二赖子家。
他一脚踹开那扇破烂的院门，冲着屋里就吼：“王二赖子，你他娘的想干什么？想死吗！”
屋里，王二赖子的婆娘吓得一个哆嗦，赶紧迎了出来，脸上堆着讨好的笑：“郑掌柜，您怎么来了？快，快屋里坐。”
“坐个屁！”郑三一把推开她，径直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面色惨白的王二赖子，“我问你，村里传的话，是不是你放出去的？”
“什么……什么话？”王二赖子眼神躲闪，不敢看他。
“还他娘的跟我装蒜！”郑三旁边的彪哥上前一步，蒲扇大的手掌直接按在了王二赖子那条没断的腿上，“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这另外一条腿也给废了！”
“啊！”王二赖子疼得惨叫一声，冷汗瞬间就下来了，“我说！我说！不是我传的！我哪有那个胆子啊郑掌柜！”
“不是你，那是谁？”郑三眯起了眼睛，他也不信王二赖子有这个胆，但谣言四起，他必须过来确认一下。
“我……我不知道啊！”王二赖子哭丧着脸，“我就躺在床上，哪儿也没去，什么也没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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