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办公室里,死寂得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窗外,是战火燎原,是炮声隆隆,是整座城市的悲鸣。
窗内,是两代雄狮之间,一场关乎天穹城命运的……王权交替。
奥古斯都那双浑浊的黄金瞳,像两颗即将熄灭的恒星,死死地盯着林澈。那眼神,像一个溺水者抓着最后一根浮木,充满了不甘、疯狂,以及一丝几乎微不可察的……恳求。
他那句“不要让这座城,后退一步”,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空气里,更烫在林澈的心上。
这不是托付。
这是一份足以压垮任何英雄的遗嘱。
林澈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那张年轻而冷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但在他的脑海深处,他的精神世界里,正掀起一场天翻地覆的风暴。
【奇点,正在以极限速度运转。】
【分析当前情境:奥古斯都,基因崩溃倒计时,生命体征极不稳定。其“托孤”行为,是在寻找一个能延续其“铁血意志”的代理人。】
【选项一:接受。收益:获得军方最高临时指挥权,整合资源,符合“保护家人”的核心逻辑。风险:继承内部一切矛盾。】
【选项二:拒绝。收益:规避核心风险,可伺机而动。风险:天穹城权力真空,陷入内乱,家人安全无法保证,生存环境恶化。】
【综合评估:接受为最优解,收益远大于风险。建议:立刻接受,并展示强硬姿态,以获取最大授权。】
冰冷的、纯粹理性的数据流,如瀑布般刷过。
若是刚刚苏醒时的那个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最优解。他会用最标准的口吻,发表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然后将这份托付,当成撬动权力的第一块基石。
但现在……
握着刀的,不再是奇点。
是他,林澈。
滚!
林澈在心底,对着奇点发出了最粗暴的指令。
现在,是我在思考。
他的眼前,闪过的不再是枯燥的数据和冰冷的模型,而是一张张刻骨铭心、带着温度的脸。
他看到了青松观的,云崖子道长和他论道时那双清澈的眼睛。
——那是一份不求回报的托付,在他冰封的心湖里,第一次投下了名为“责任”的石子。
然后,他看到漫天火光中,那个老人用自己脆弱的身躯,为他拖延时间遭受致命的一击,他站着而亡也不瞑目的眼睛。
——仇恨的种子,在那一刻破土而出,疯狂生长。
他看到了磐石镇,柳烟那双躲闪却又带着一丝关切的眼眸,和柳川那声清脆的“林大哥”。
——那是“过去”的坐标,是他下意识想要去“守护”的柔软。
他看到了G-7区的一位路人的恳求,那句血泪交织的恳求:“救救我女儿……”
——那是对弱者的“共情”,是对践踏生命的行为最原始的“愤怒”。
他看到基因崩溃者卫熊说出那句模糊的“保护……安安……”
——那是即便基因崩溃也不会遗忘的“承诺。”
最后,所有的画面,都模糊、重叠,最终定格成了通讯手环屏幕上那五个重逾千斤的字。
林子言来的【家人都挺好。】信息
那五个字,像一把钥匙,粗暴地撬开了他封闭已久的情感闸门,让他意识到,在这座冰冷的钢铁丛林里,他有了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的“锚点”。
他的眼眶,猛地一热。
一滴滚烫的泪,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况下,顺着脸颊滑落。
那是他苏醒以来,第一次,流露出属于人的脆弱。
这些,是奇点永远无法计算的东西。
是责任,是守护,是愤怒,是羁绊。
是这些滚烫的、不合逻辑的、却又无比真实的情感,将他从一个冰冷的“AI混合体”,硬生生拽回了人间,让他再次成为了一个……人。
一个背负着仇恨,也承载着无数希望的,顶天立地的人。
……
林澈的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这个行将就木的暴君身上。
他懂他了。
他和云崖子道长一样,都愿意为了自己的“道”而燃烧生命。
但他们的“道”,截然不同。
云崖子的道,是牺牲自己,保全传承。
奥古斯都的道,是牺牲一切,保全荣耀。
林澈,不会成为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他要走的路,从一开始,就和他们都不一样。
奥古斯都想要一个继承他意志的影子。
但林澈,只想成为林澈。
他想通了。
他需要奥古斯都的权力,就像他需要奇点的力量一样。
那都是他的刀,是他的工具。
——用来为老观主复仇!
——用来遵守一个承诺!
——用来保护他家人!
——用来……在这狗娘养的末世里,活出一个人样!
“我明白了。”
林澈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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