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房区外围,废弃的铁路涵洞如同巨兽冰冷的咽喉,深不见底。寒风裹挟着雪沫,在扭曲生锈的钢梁和布满煤灰的混凝土墙壁间凄厉地呜咽。空气里混杂着铁锈、污水冻结的腥臭,以及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在黑暗中响起。老钟额头青筋暴起,冷汗如同溪流般滑过脸上凝固的油彩。他布满老茧的双手死死按在猴子(抗联战士)血肉模糊的腹部。鲜血如同失控的泉眼,汩汩涌出,浸透了临时充当绷带的破布,滴落在冰冷的煤渣上,迅速冻结成暗红的冰珠。
“老钟叔!猴子他……” 苏婉婷带着哭腔,颤抖着将最后一点磺胺粉洒在狰狞的伤口上,但粉末瞬间被涌出的鲜血冲开。猴子脸色灰败,瞳孔已经开始涣散,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血沫。 “贯穿伤……肠子破了……止不住……” 老钟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医者面对死神的无力与悲怆。他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涵洞深处那片更浓重的黑暗,那里是陈铁柱和穿山甲消失的方向。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每个人的心脏。
“柱子哥…明夏姐……” 栓子抱着自己的步枪,蜷缩在角落里,牙齿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咯咯作响。赵大山如同一头受伤的困兽,焦躁地来回踱步,拳头狠狠砸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指关节破裂渗血也浑然不觉。 “是我!都怪我!” 铁牛猛地蹲下,双手死死揪住自己的头发,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要不是为了掩护我……明夏医生她……” 涵洞内死寂一片,只有伤者的喘息、寒风的呜咽,以及那浓重血腥味带来的窒息感。许明夏被俘时那决绝的眼神,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每个人的灵魂上。时间在绝望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突然!
沙…沙…沙…
极其轻微的、如同落叶摩擦地面的脚步声,从涵洞入口的黑暗中传来! “谁?!” 赵大山如同惊弓之鸟,猛地举起手中的大刀片子!栓子、铁牛等人也瞬间抄起武器,枪口齐刷刷指向声音来源!紧张的气氛瞬间绷紧到极致! 风雪弥漫的洞口阴影中,一个挺拔如松的身影缓缓浮现。笔挺的黄呢将校军装,肩章上的将星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微光。陈默涵!他孤身一人,没有带任何卫兵,如同踏雪而来的幽灵。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平静地扫过涵洞内剑拔弩张、满身血污的众人,最后落在老钟手下那不断涌血的伤口上。
“是你?!” 赵大山眼中瞬间充血,大刀片子几乎要劈过去,“狗日的国军!还嫌害得我们不够惨?!” “大山!住手!” 穿山甲低沉的声音如同闷雷般响起!他和陈铁柱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从涵洞深处返回!陈铁柱走在前面,魁梧的身躯在黑暗中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脸上凝固的油彩被汗水和血污冲刷出道道沟壑,更添几分狰狞。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锁定在陈默涵的脸上,里面翻涌着狂暴的杀意、滔天的怒火,以及一丝被强行压抑的、如同深渊般的痛苦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陈将军深夜造访,有何指教?” 穿山甲的声音冰冷如铁,手中的短管霰弹枪枪口微微抬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和敌意。他挡在陈铁柱侧前方半步的位置,如同最忠诚的盾牌。 陈默涵的目光越过穿山甲,与陈铁柱那如同熔岩喷发般的视线在空中轰然相撞!没有言语,却仿佛有金铁交鸣之声!一方是背负血仇、痛失挚爱的狂暴雄狮,一方是立场成谜、深不可测的国军将领。涵洞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陈默涵似乎完全没有在意那指向自己的枪口和赵大山等人择人而噬的目光。他缓缓抬起右手,动作沉稳而优雅。他的手中,赫然紧握着一件东西! 那是一支断裂的、沾满血污和泥土的白玉发簪!簪头雕刻着简单的云纹,玉质温润,此刻却被暗红的血渍浸透,在昏暗中散发着凄美而刺眼的光芒! 陈铁柱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他认得!那是许明夏的发簪!在火车顶激战前,她曾用它挽起过散落的长发!是她贴身之物!此刻,它断成两截,浸满鲜血,出现在陈默涵手中!
“明夏!!!” 陈铁柱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巨大的恐惧和狂暴的杀意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他残存的理智彻底吞噬!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沉重的军靴踏碎地面的冰碴,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右手闪电般按在了腰间的刺刀柄上!涵洞内的温度骤降至冰点! “她活着!” 陈默涵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如同投入沸油的冰块,瞬间止住了陈铁柱即将爆发的狂暴!他迎着陈铁柱那如同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目光,清晰地吐出三个字:“在四方楼,‘特设单间’。” “特设单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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