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石柱仿佛吸走了苏婉婷身上最后一丝热气。她蜷缩在圣母像的阴影里，背脊死死抵着凹凸不平的石面，仿佛想把自己嵌进去。空洞的眼睛倒映着跳跃的篝火，火光在她漆黑的瞳孔里明明灭灭，却照不进半分暖意。她的身体在无声地颤抖，细密的、无法控制的颤抖，像寒风中一片即将碎裂的枯叶。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早已血肉模糊的手臂内侧，新的血珠渗出，在苍白的皮肤上划下刺目的红痕，她却浑然不觉，仿佛那疼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赵大山坐在几步外，魁梧的身躯绷得像拉满的弓。那只未受伤的手紧握成拳，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他看着苏婉婷近乎自残的举动，看着她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恐惧荒原，心口像被钝斧反复劈砍，钝痛蔓延到四肢百骸。他想靠近，想抓住她那双冰凉的手，想用自己的体温驱散她的寒冷，可每一次微小的试探，换来的都是她惊弓之鸟般的剧烈退缩和喉咙里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她的恐惧像一道无形的冰墙，将他牢牢隔绝在外，冻僵了他所有的语言和勇气。他只能死死地盯着她，胸腔里翻涌着火山熔岩般的愤怒和无力感，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婉婷…” 林薇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小心翼翼地跪坐在苏婉婷面前，手里捧着一个用鬼子罐头盒加热的、冒着微弱热气的米汤。米汤稀薄得几乎透明。“喝一点…就一小口…好不好？求你了…” 她舀起一点点，颤抖着手，递向苏婉婷干裂苍白的唇边。 苏婉婷的身体猛地向后一缩！如同被烙铁烫到！空洞的眼神瞬间被极致的惊恐填满，仿佛那勺子里盛着的是穿肠毒药！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嘶鸣，手臂猛地挥出！
哐当！
罐头盒被打翻在地，滚烫的米汤泼洒出来，溅了林薇一手，瞬间烫红了一片皮肤。
“啊！” 苏婉婷自己也似乎被这声响和动作惊吓到了极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更加用力地抱紧自己，指甲更深地陷入皮肉，新的血珠迅速渗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婉婷！” 赵大山心疼得低吼一声，猛地站起身，却又像被无形的锁链捆住，硬生生钉在原地！牙关紧咬，腮帮子上的肌肉剧烈抽动。 “别…别逼她…” 林薇忍着手上火辣辣的疼痛，泪水无声滚落，对着赵大山绝望地摇头。 这令人心碎的一幕，如同沉重的铅云，压在教堂里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篝火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弥漫的、深入骨髓的绝望寒意。 就在这时！ “让我试试。” 一个嘶哑、低沉，却带着一种异样平静和穿透力的声音，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沉寂。 众人惊愕地循声望去。 只见角落里，陈默函靠着冰冷的墙壁坐着。他腿上被重新处理过的伤口依旧剧痛，脸色在摇曳的火光下显得更加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如同寒夜里的孤星。他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线，精准地落在蜷缩颤抖的苏婉婷身上。他的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逼迫，只有一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审视，仿佛在观察一件精密仪器。 他无视了林薇和赵大山惊疑的目光，也忽略了旁边李团长及其部下警惕的注视。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用双手支撑着冰冷的地面，拖着那条剧痛的伤腿，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身体。每移动一寸，额角的冷汗便多渗出几分，但他紧抿着唇，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他终于挪到了距离苏婉婷大约一米远的地方。这个距离不远不近，既不会像赵大山那样让她感到被侵犯的恐惧，又足以让她看清他。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平静而专注。他的呼吸很轻，带着伤后特有的虚弱，却异常稳定，仿佛在调整着某种无形的节奏。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缓流逝。只有篝火的噼啪声和苏婉婷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声。 突然，陈默函缓缓抬起了那只没有沾染太多血污的左手。他的动作极其缓慢，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每一个微小的角度变化都清晰可见。他摊开手掌，掌心向上，空无一物。这只是一个展示，一个毫无威胁的姿势。 苏婉婷的身体猛地一僵！空洞的瞳孔瞬间收缩，死死地盯住了那只摊开的手掌！仿佛那只手蕴含着某种令她极度恐惧的信息！她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而浅薄，身体颤抖的幅度陡然加剧！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再次崩溃尖叫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苏婉婷死死盯着那只手掌的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恐惧深处，极其突兀地掠过一丝极其微弱、极其短暂的——疑惑？仿佛有什么无法理解的东西，强行刺穿了恐惧的壁垒，在她混乱的意识里投下了一颗微小的石子。 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到几乎听不清的、意义不明的气音。 陈默函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他眼底深处寒光一闪！那只摊开的手掌极其缓慢地、稳定地，向自己的胸前移动了大约十厘米，然后停下。依旧是掌心向上，空无一物。他的目光依旧平静地注视着苏婉婷的眼睛，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 苏婉婷的身体依旧在剧烈颤抖，但她的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陈默函那只移动的手上！那丝疑惑在她空洞的眼眸里似乎扩大了一丝，恐惧的浓度似乎被稀释了极其微弱的一点点。 这无声的交流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却让旁观的林薇和赵大山看得屏住了呼吸！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苏婉婷那瞬间的、反常的“疑惑”，却像黑暗中的一缕微光，让他们几乎熄灭的希望重新跳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 “够了！” 一声低沉、带着明显不悦和警惕的断喝，如同冰冷的铁锤，猛地砸碎了这脆弱的氛围！ 李团长分开众人，大步走了过来。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寒霜，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刮在陈默函脸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怀疑和警告。他身后，那个一直形影不离、戴着眼镜的年轻副官（王副官）也紧随其后，手已经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 “陈默函！” 李团长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你这是在做什么？嫌她受的刺激还不够吗？！” 陈默函那只摊开的手掌缓缓收回，放回身侧。他抬起头，迎上李团长冰冷审视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抹锐利的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李团座，” 他的声音依旧嘶哑低沉，却异常平静，“我在试图理解她恐惧的根源。这很重要。” “理解？” 李团长冷笑一声，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在火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将陈默函和苏婉婷都笼罩其中，“用这种装神弄鬼的方式理解？我看你是想从她嘴里套出什么吧？！” 他的目光扫过陈默函包扎的伤腿，又落在他平静得近乎诡异的脸上，语气更加冰冷，“别忘了你自己的嫌疑还没洗清！那个小姑娘指认的‘白大褂’，你最好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 李团长的话音未落，他身后的王副官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脸色骤变！他猛地一步上前，凑到李团长耳边，用急促而极低的声音说道：“团长！那东西！我们在那个鬼子少佐尸体上找到的那个铁盒子！那个带锁的！您快看看！上面…上面有记号！” 李团长闻言，眉头猛地一拧！脸上的怒色瞬间被凝重取代！他立刻从自己军装内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巴掌大小、沉甸甸的黑色金属盒子！盒子表面冰冷，没有任何标识，只在盒盖的右下角，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线条流畅的符号—— 那是一朵菊花！一朵在寒霜中怒放的菊花！线条简洁却充满一种诡异的力量感！ 霜菊？！ 当王副官提到“铁盒子”和“记号”的瞬间，陈默函那双平静的眼眸深处，如同投入了巨石的深潭，猛地掀起惊涛骇浪！锐利的光芒几乎要刺破表面的平静！ 而当李团长掏出那个刻着霜菊标记的冰冷铁盒时，陈默函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无法言喻的震惊和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他太熟悉这个标记了！这是“霜菊计划”核心物品的专属标识！ 武田雅人！他竟然将如此重要的东西遗失了？！还是说…这是陷阱？！ 巨大的冲击让陈默函的呼吸都为之停滞了一瞬！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啊——！！！” 一声凄厉到足以撕裂灵魂的尖叫，毫无征兆地、如同惊雷般在寂静的教堂内猛然炸响！ 是苏婉婷！ 就在李团长掏出那个霜菊铁盒的刹那，一直死死盯着陈默函的苏婉婷，眼角的余光猛地扫到了那个盒子！尤其是那个刻在盒盖上的霜菊标记！ 仿佛一道无形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她混沌恐惧的脑海！那双空洞的眼睛瞬间被极致的、无法形容的惊恐彻底吞噬！她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向上弹起！瘦小的身躯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狠狠撞在身后的石柱上！但她浑然不觉疼痛！ “盒子！盒子！！” 她发出不成调的、撕裂般的尖叫，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疯狂地摇晃着！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鼻涕和口水糊满了整张脸！她的眼神彻底涣散，充满了纯粹的、无边无际的恐惧幻象！“冰！冷！针！魔鬼！魔鬼啊——！！” 她语无伦次地嘶喊着，身体剧烈地抽搐、翻滚，仿佛正在被无形的恶魔撕扯啃噬！ “婉婷！” 林薇和赵大山骇然失色，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试图按住她疯狂挣扎的身体！ 整个教堂瞬间陷入一片混乱！篝火的光影疯狂跳跃，映照着苏婉婷扭曲挣扎的身影和陈默函骤然剧变的脸色！ 而李团长，握着那个冰冷的霜菊铁盒，看着苏婉婷看到盒子后瞬间崩溃的反应，再猛地看向脸色铁青、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的陈默函，他那双锐利的眼睛，也瞬间眯了起来！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鹰隼！ 冰冷的铁盒，刻着霜菊的标记。
苏婉婷看到它时的崩溃反应。
还有陈默函那瞬间无法掩饰的剧变！ 这三者之间，究竟隐藏着怎样惊心动魄的联系？！ “陈默函！” 李团长的声音如同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砸向陈默函，“这盒子！这霜菊！还有她！你——给老子解释清楚！”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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