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扑打在脸上,带来北地初冬的第一抹凛冽。铁壁城那高大却残破的城墙,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中,如同一头沉默的巨兽,渐渐在身后缩小,最终被起伏的丘陵与无尽的荒原吞没。
苏明月勒紧缰绳,回头望去,只能看到一片沉沉的黑暗,以及黑暗尽头,天际那一线微不可察的鱼肚白。那座她曾为之倾尽心血、流淌过汗水与泪水的城池,此刻已成了一个遥远的坐标,一段铭心刻骨记忆的注脚。没有万民相送,没有旌旗招展,只有身后这寥寥数骑,以及前方未知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茫茫荒野。
萧景珩策马在她身侧,厚重的斗篷遮住了他大部分的身形,但偶尔被风掀起的缝隙间,依旧能窥见他过分苍白的脸色和紧抿的薄唇。他握缰的手稳定有力,脊背挺得笔直,仿佛依旧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北境统帅,唯有在无人注意时,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极力压抑的痛苦与疲惫。墨尘紧随其后,如同最忠诚的影子,警惕的目光不断扫视着四周。玄婆婆则安静地跟在最后,浑浊的老眼在黑暗中,却仿佛能洞悉一切。
五名精心挑选的王府暗卫,如同幽灵般散在队伍前后左右,无声地履行着警戒的职责。
一行人沉默地前行,只有马蹄踏过冻土的沉闷声响和呼啸的风声,在旷野中交织,更添几分孤寂与肃杀。
按照苏明夜留下的引路黑石那微弱的指引,他们并未选择相对好走的官道,而是直接插入了西北方向人迹罕至的荒原。这里地势开始变得崎岖,怪石嶙峋,枯草过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带着腐朽气息的霉味,那是葬神山外围天然迷障开始显现的征兆。
越往深处,光线似乎愈发昏暗,明明是清晨,却如同黄昏提前降临。周围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扭曲,仿佛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偶尔有奇形怪状的阴影从视野边缘一闪而过,伴随着不知名生物的诡异啼叫,扰得人心神不宁。
“跟紧,别掉队。”墨尘低声提醒,他敏锐地感觉到周围的磁场开始变得紊乱,方向感在逐渐丧失。他看了一眼被苏明月紧紧攥在手中的引路黑石,那石头表面的纹路似乎在散发着微不可察的幽光,指引着唯一看似安全的前行路径。
萧景珩忽然轻轻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苏明月立刻担忧地望过去,却见他摆了摆手,示意无碍,目光依旧锐利地审视着前方愈发浓重的迷雾。
“这迷障……不完全是天然形成。”玄婆婆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她深吸了一口带着异味的空气,“里面有阵法波动的痕迹,很古老,也很……阴邪。”
是无虚的手笔。他早已在此布下天罗地网。
苏明月的心沉了沉。她握紧了手中的黑石,这是苏明夜给的,是希望,也可能是陷阱。她无法完全信任那个心思难测的兄长,但此刻,他们别无选择,只能沿着这条唯一的“生路”走下去。
道路越来越难行,有时需要下马,牵着坐骑在乱石和荆棘中艰难穿行。萧景珩拒绝了旁人的搀扶,坚持自己行走,但苏明月能看到他拄着手杖的手臂在微微颤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她只能默默靠近,在他身形微晃时,及时地、不动声色地扶他一把。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片枯死的黑树林。树木枝桠扭曲,如同挣扎的鬼爪,直指灰蒙蒙的天空。林间弥漫着浓郁的、带着甜腥气的白色瘴气,视线受阻严重。
引路黑石的光芒在这里变得明显了一些,指向黑树林深处。
“跟紧我。”苏明月深吸一口气,率先策马踏入林中。马蹄踩在厚厚的、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落叶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
林内光线极其暗淡,瘴气缭绕,仿佛置身于鬼域。四周寂静得可怕,连风声都消失了。只有他们一行人的呼吸声和马蹄声,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突然!
“嗖!嗖!嗖!”
数道凌厉的破空之声,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的迷雾中射来!是淬毒的弩箭!
“敌袭!保护王爷王妃!”墨尘厉喝一声,长剑已然出鞘,舞成一团光幕,将射向萧景珩和苏明月的箭矢尽数磕飞!五名暗卫也瞬间反应,背靠背结成战阵,抵挡着来自暗处的袭击。
袭击来得快,去得也快。几轮箭雨过后,周围再次陷入了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但地上散落的毒箭和一名暗卫手臂上被擦伤后迅速发黑的伤口,证明着危险的现实。
“是狄戎的淬毒箭。”墨尘检查着箭矢,脸色难看,“他们果然埋伏在这里。”
“不止狄戎。”萧景珩的声音冰冷,他目光如电,扫过左前方一处浓密的瘴气,“还有老鼠。”
他话音未落,那处瘴气一阵翻滚,数道身着紧身黑衣、动作如同鬼魅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他们的武功路数阴狠刁钻,与狄戎武士大开大合的风格截然不同,正是皇帝派来的内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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