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香院的暖阁仿佛被无形的结界笼罩,隔绝了外界的腥风血雨。贾瑛紧拥着林栖梧,如同拥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温玉髓心的柔光在两人之间流淌,抚平着灵魂撕裂的剧痛与恐惧。他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她的鬓角,那近乎偏执的守护誓言,一字一句凿刻在她心上。此刻的相拥,是劫后余生的港湾,是冰冷世界唯一的暖源。
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被冯紫英刻意压低的、带着血腥气的汇报声打破。
“……那老账房吴算盘,骨头是真硬!” 冯紫英立在阴影里,声音如同砂纸磨砺,“王家的人把他小孙子绑了,吊在鸽子巷那棵烧焦的歪脖子槐树上,用鞭子抽得皮开肉绽……逼他交出‘航线密码本’。老东西看着孙子惨叫,眼睛都滴血了,硬是咬着牙一个字没说!妈的,王仁那畜生!”
栖梧的身体在贾瑛怀中猛地一僵!鸽子巷!歪脖子槐树!板儿口中那个偷偷给姥姥草药的算盘爷爷!王家的手段竟如此下作卑劣!绑架稚子,虐打胁迫!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冲散了心头的温存暖意。
贾瑛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人儿的僵硬和骤然升腾的怒火。他缓缓松开手臂,却没有放开她的手,而是将那双冰冷的小手紧紧包裹在自己温热宽厚的掌心。他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但那双刚刚被深情暖意浸润的眼眸,此刻已燃起了冰冷的怒火。他看向冯紫英,声音带着重伤初愈的沙哑,却斩钉截铁:“人呢?”
“我们的人去晚了半步。” 冯紫英眼中戾气翻涌,“王家那群狗崽子下手太黑,打完人就撤了,滑溜得很!老吴头抱着浑身是血的孙子瘫在树下,哭都哭不出声了!我让人把他们爷孙俩悄悄送到我们一个安全屋,请了信得过的大夫,孩子……伤得很重,一条腿怕是……废了。” 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老吴头求我们,说密码本可以给我们,但必须保证他孙子活命,离开金陵,永远不再回来!”
栖梧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一条腿废了……一个孩子的一生……就因为王家贪婪的野心!她眼中寒光凛冽,反手用力握紧了贾瑛的手,仿佛要从他那里汲取力量。“密码本呢?”
“老吴头说,” 冯紫英的声音带着一丝异样,“密码本……根本就不是一本书!是刻在他脑子里的一本‘活账’!他给史家管了一辈子船,所有的暗礁、暗流、走私航道、贿赂节点……全在他心里!他说……只要我们能救他孙子,送他们走,他可以把脑子里的东西,一个字不落地‘写’给我们!”
活账!栖梧和贾瑛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动。这才是真正的“密码本”!难怪史鼐掘地三尺也找不到!难怪王家如此疯狂!
“答应他!” 栖梧毫不犹豫,声音斩钉截铁,“不惜一切代价,救那孩子!安排最稳妥的路线,送他们爷孙去南洋!冯大哥,这事你亲自办!绝不能再出纰漏!”
“放心!老子亲自护送!天王老子也别想再动他们一根汗毛!” 冯紫英眼中凶光毕露,转身大步流星离去。
冯紫英刚走,薛蝌的身影便出现在暖阁门口。他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目光飞快地扫过榻上相握双手的两人,在贾瑛苍白却异常坚毅的脸上停顿一瞬,随即垂下眼帘,对着栖梧低声道:“栖梧姐,我姐……醒了。她请你和瑛二爷,方便的话,过去一趟。” 他顿了顿,补充道,“王家那边……动作很大,我姐……似乎有了计较。”
栖梧心头一凛。宝钗醒了!而且在这个节骨眼上召见!她下意识地看向贾瑛。
贾瑛迎上她的目光,那双刚刚经历生死劫难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磐石般的坚定和无声的支持。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声音沉稳:“我陪你去。” 他的身体依旧虚弱,但脊背挺得笔直,仿佛任何风雨都无法再将他击垮。
荣国府特护病房内,药香被一种更凛冽的清寒气息覆盖。薛宝钗半倚在床头,身上盖着柔软的锦被,脸色依旧苍白得如同初雪,唇色淡得几乎透明。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却已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冰冷,甚至……比以往更加深邃锐利,如同被寒泉反复淬炼过的古剑。颈间那点冰蓝纹路黯淡无光,昭示着她身体的重创,却无损于她周身散发出的、令人不敢逼视的威仪。
薛姨妈和薛蟠侍立在一旁,薛蟠脸上尤带着未消的戾气,却在宝钗的目光扫过时,下意识地收敛了几分。
当林栖梧和贾瑛在琥珀的搀扶下走进来时,宝钗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瞬间落在两人身上,尤其是……他们依旧紧握的双手。那眼神平静无波,如同冰封的湖面,看不出丝毫涟漪,却让栖梧的心头莫名一紧,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贾瑛更紧地握住。
贾瑛坦然地迎上宝钗的目光,微微颔首:“宝姑娘。” 声音带着敬意,却也带着不容错辨的疏离。
宝钗的目光在贾瑛脸上停留了一瞬,掠过他苍白却异常坚定的神色,最后落在栖梧脸上。她的唇瓣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极其平淡地开口:“坐。” 声音带着久病的微哑,却清晰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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