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万粉丝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抖音后台那个冰冷的数字和无数条“祖师爷显灵”的留言。王峰指尖划过屏幕,感受着丹田道基深处那丝微不可察的暖流——来自五万人的敬畏与恐惧转化而来的“信仰”之力,稀薄得如同晨雾,连修复龟甲裂痕都嫌不够,更遑论提升修为。
“质……太差。”王峰放下手机,对着窗外晨光熹微的山峦轻叹一声。昨夜那场“集体腹痛”的闹剧,看似震慑了宵小,实则只换来一堆“吓出来的”伪信徒。这些人拜的不是道心,而是“肚子疼”的恐惧。离龟甲所示“精纯信仰”差之千里。
“祖师” 清和道长端着一碗小米粥进来,脸上带着宿夜未眠的疲惫和担忧,“您真要……去大殿解签?”他想起昨夜网络上的腥风血雨,心有余悸。
“嗯。”王峰接过粗瓷碗,米香温热,“与其坐等,不如亲入红尘。真武殿前,人心百态,或可……寻得一二真心向道者。”他语气平和,眼神澄澈,再无半分戾气,只有一种现代学者深入田野调研般的沉静。
真武大殿前的喧嚣一如既往。巨大的香炉青烟缭绕,熏得人睁不开眼。电子诵经声混合着导游喇叭的解说,在琉璃瓦顶下嗡嗡回荡。殿前广场东侧,一排朱漆长桌后,坐着几个穿着崭新靛蓝道袍的“解签道士”,面前摆着二维码立牌和电子支付设备,正熟练地扫码收钱,口中念念有词:“……此签乃上上签!事业亨通!扫码五十,贫道为您详解!”
王峰换上了一身清和特意准备的素白细棉布长衫(仿古款,但剪裁现代),长发依旧用木簪随意绾起,鬓角霜白醒目。他没去那热闹的解签摊,只在殿前广场角落,寻了棵老银杏树下的青石条凳坐下。身前放着一张清和手写的硬纸板,上书:
“守玄解签。
随缘解惑。
分文不取。
但求诚心。”
这另类的举动很快吸引了注意。
“看!白头发那个!就是抖音上那个‘守玄真人’!”
“真来解签了?还免费?”
“走走走!去看看!说不定能蹭个‘防腹痛符’!”
人群渐渐围拢,好奇、质疑、戏谑的目光交织。手机镜头再次对准了他。
王峰神色自若,对镜头视若无睹。第一个上前的是个愁眉苦脸的中年妇女,递上刚求的竹签(塑料仿制品),嗫嚅着问儿子高考运势。王峰接过那轻飘飘的塑料签,看都没看上面的印刷字,只抬眼平静地看着妇人焦虑的眼睛:“儿孙自有儿孙福。心静,气自平。焦虑过甚,反扰其心。”声音不大,却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妇人怔了怔,紧绷的肩膀竟真的放松了些,讷讷道谢离开。
接着是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举着手机直播:“老铁们!现场直击武当疯道士解签!双击666走一波!”他嬉皮笑脸地把签筒塞到王峰面前,“道长!给我算算啥时候能涨粉百万?”
王峰看都没看签筒,目光扫过年轻人眼底的浮躁与贪婪,淡淡道:“心不正,则气浮。气浮,则神散。神散,何以聚人?”年轻人被那平静的眼神看得心头一虚,直播间的哄笑让他脸上挂不住,嘟囔着“装神弄鬼”溜了。
几个真心求问的游客上前,王峰或三言两语点破迷障,或沉默倾听给予慰藉。没有玄奥的卦辞,没有唬人的术语,只有平实的话语和洞悉人心的目光。渐渐地,围观人群中,一些戏谑的眼神淡去,多了几分认真与好奇。有人默默收起手机,安静排队。
就在这时,殿门口一阵更大的喧哗传来。一个举着小黄旗、戴着麦克风的导游,领着一大群戴着统一红帽的旅行团,停在真武大帝铜像前。导游是个油光满面、大腹便便的中年胖子,头顶稀疏的毛发被精心梳成“地方支援中央”的造型,用大量发胶固定,在阳光下油亮反光。
他操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唾沫横飞:
“各位团友!看!这就是咱们武当山供奉的真武大帝!明朝永乐皇帝朱棣!知道他为啥修这么大金身吗?因为他造反成功当了皇帝!心虚!怕遭报应!所以修庙赎罪!这真武大帝啊,其实就是他自个儿的化身!这叫……呃……自我神化!封建帝王都这套路!大家看这像不像朱棣?像不像?”
他一边信口开河,一边指着神像眉飞色舞,为了增加“趣味性”,还夹杂着各种低俗笑话和野史秘闻,引得部分团友哄笑,部分则皱眉摇头。
王峰原本微阖的双目骤然睁开!眼底闪过一丝锐利如电的寒芒!篡史!辱神!哗众取宠!这比那些网络喷子更可恶!这是对道门传承、对历史真相赤裸裸的亵渎!
他豁然起身!素白长衫无风自动!一股难以言喻的凛冽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周围排队解签的游客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退开几步!
王峰一步踏前,声音如同金玉交击,穿透嘈杂,清晰地砸在导游耳中:
“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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