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化并非一蹴而就,而是如同尼罗河缓慢上涨的洪水,悄无声息地侵蚀着堤岸。
多疑的种子: 从前线送回的战报,亚历山大开始反复阅读,字斟句酌。他不再轻易相信将领们的口头汇报,要求所有信息必须有文书佐证,甚至派出了直属的秘密监察官。一次,大将帕迪卡斯在汇报波斯残余势力清剿情况时,因一个细节记忆模糊稍有迟疑,亚历山大戴着戒指的手指便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神锐利如鹰隼,语气冰冷地质问:“帕迪卡斯,你是否觉得朕不再值得信任?还是说…你心中另有盘算?”那冰冷的怀疑,让忠诚的将军如坠冰窟。戒指的暗光在他指间一闪,如同毒蛇的鳞片。
暴戾的阴影: 在镇压埃及一次因洪水灾害引发的、小规模的粮食骚乱时,面对跪地求饶的老弱妇孺,年轻的征服者脸上再无往日的怜悯与对“融合”的宽容。他端坐马上,戴着戒指的右手轻轻一挥,如同拂去一粒尘埃:“煽动叛乱者,无论缘由,格杀勿论。以儆效尤。”声音平静,却带着令人骨髓发寒的决绝。当士兵的刀锋染上无辜者的鲜血时,亚历山大冷漠地移开视线,手指摩挲着冰冷的戒面,仿佛那血腥的场面能带来某种扭曲的快意。司通蹲在营地边缘的帐篷阴影下,看着远处升起的黑烟和隐约传来的哭喊,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火焰,也倒映着亚历山大指间那抹不祥的暗沉。
奢靡的漩涡: 他开始迷恋上波斯式的极度奢华。丝绸、黄金、香料、美酒、来自各征服地的绝色美女……行宫夜夜笙歌,宴会穷奢极侈。他不再满足于简朴的战士生活,要求一切用度必须匹配他“神之子”的身份(这称号在埃及被祭司们加冕后,他越来越频繁地使用)。一次盛大的宴会上,他醉眼朦胧地将一整盘镶嵌着宝石的金杯扫落在地,只为听那清脆的碎裂声取乐。戒指在烛火和琉璃器皿的反光中,折射出迷离而堕落的光晕。司通蜷缩在宴会厅角落一个冰冷的银盘下,看着那个曾经在篝火边与士兵同饮劣酒、讨论哲学与星空的青年,在奢靡的泥沼中沉沦,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悲鸣。
神灵的幻影: 最危险的征兆,是他开始频繁地陷入一种恍惚的“神启”状态。他屏退所有人,独自在密室中,对着摇曳的烛火或璀璨的星空,低声呢喃。有时,他脸上会浮现出狂喜,仿佛聆听到了诸神的秘语;有时,又会被极度的愤怒和恐惧攫住,浑身颤抖,对着虚空咆哮。他指着地图上尚未征服的遥远印度和阿拉伯,眼中燃烧着非理性的、近乎毁灭的火焰:“那是神谕之地!朕必须抵达世界的尽头!用火与剑,为诸神铺平道路!”戒指紧紧地箍在他的手指上,仿佛与他皮肉相连,暗沉的光芒随着他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明灭不定。司通能感觉到,那并非神灵的启示,而是碎片中月羽的残念在低语!它在放大亚历山大的征服欲和权力欲,扭曲他的认知,将他引向疯狂和毁灭的深渊!
司通尝试过无数方法。它在亚历山大深夜独处时,跳上他的案头,用爪子扒拉那枚戒指,发出焦急的叫声。换来的只是亚历山大不耐烦的挥手驱赶:“安静,司通!朕在聆听星辰的指引!” 它尝试在亚历山大暴怒欲下令屠杀时,挡在传令兵面前,竖起毛发,发出威慑性的低吼。结果被侍卫毫不留情地拎起扔出门外。它甚至试图在宴会的食物中做手脚,想引起亚历山大对戒指的厌恶(比如将死老鼠放在他酒杯旁),结果差点被当作不祥之物处死。
每一次的尝试,都让它更深刻地体会到自身的无力。它只是一只猫。一只普通的、在人类眼中或许有点灵性,但终究无足轻重的猫。它无法言语,无法揭示戒指中潜伏的恶魔。它那源自神王血脉的、对邪恶能量的本能感知和警告,在亚历山大被邪念侵蚀的感官中,只被解读为“不安”或“烦躁”。守护者就在毁灭的源头身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宿主的灵魂被一点点蛀空,看着灾难的车轮无可阻挡地碾向终点。这种清醒而无力的煎熬,比任何肉体的伤痛都更让司通感到窒息。
时光在征服的烽烟与奢靡的享乐中飞逝。亚历山大的铁蹄踏过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推开了古老巴比伦的铜铸城门(公元前323年)。这座传说中拥有空中花园的“诸神之门”,此刻成了他庞大帝国版图上最耀眼、也最不祥的宝石。
巴比伦的盛夏,如同一个巨大的蒸笼。幼发拉底河的河水蒸腾着潮湿闷热的气息,混合着城中无数花园的浓郁花香、市场牲畜的腥臊、以及一种挥之不去的、源自帝国心脏的躁动与不安。空气粘稠得让人喘不过气,连最耐热的骆驼都耷拉着脑袋,躲在树荫下喘息。天空是浑浊的铅灰色,没有一丝风,巨大的棕榈树叶纹丝不动,如同凝固的绿色火焰。
司通拖着疲惫的身躯,跟在亚历山大庞大奢华的仪仗队后面。它瘦了很多,灰白的长毛失去了光泽,显得有些脏乱。长时间的跋涉、心灵的煎熬和巴比伦这令人窒息的酷热,都在消耗着它最后的气力。它金色的瞳孔有些浑浊,却依旧死死锁定着前方御辇上那个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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