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观的秋来得清。
药庐后的银杏叶开始泛黄,阿梨踩着满地落叶跑来:"安师兄!苏师姐说今日要采百合,我去给她拿竹篮!"
陈安握着药刀从药圃出来,刀身上还沾着白芷的香气:"慢些,百合长在溪边,石子滑。沈砚呢?"
"在晒药场!"小丫头扭头喊,"他说秋燥要来了,得把川贝母、麦门冬都翻出来看看有没有受潮!"
巳时刚过,溪边的野百合正开得热闹。
苏清欢蹲在水边,指尖轻触花瓣:"要选这种未完全开放的,花瓣洁白,根须饱满。"见阿梨提着竹篮踉跄过来,她连忙扶住:"小心水边湿滑。给你,这个给你玩。"说着摘了朵小蓝花,"这是鸭跖草,能清热利尿。"
"苏师姐!"阿梨举着花跑开,"我给阿黄送去,它肯定喜欢!"
苏清欢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笑了。溪水清澈见底,倒映着她专注的侧脸。她伸手掬起一捧水,洗了洗沾着湿气的指尖——这水甘甜,比城里井水更适合煎药。
晒药场上,沈砚正小心翼翼地翻晒川贝母。
这些小颗粒状的药物最娇贵,晒得太干会碎,晒得不够又易霉。他用竹耙子轻轻拨动,像在梳理什么珍宝:"陈师兄,你看这个——"他拿起粒发黑的贝母,"受潮了,得挑出来重晒。"
"不错。"陈安递过个瓷罐,"装起来,放到通风处阴干。师父说过,'药如人心,得用心伺候'。"
寒露过后,山下来了辆牛车。
赶车的是个驼背老人,怀里抱着个裹得严实的襁褓:"太初观的仙长!求求你们救救我孙女……她咳得整夜睡不着,郎中说是秋燥伤肺……"
陆昭揭开襁褓,见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小脸通红,呼吸急促。他搭脉时,女娃突然咳起来,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是燥咳。"陆昭对苏清欢道,"肺燥津亏,得用'桑杏汤'加减。再去采些南沙参、玉竹,润肺生津。"
药庐的煎药炉腾着淡淡的白气。
苏清欢守着药罐,看沈砚用研钵研磨川贝母:"要研成细粉,这样药效才能出来。"沈砚研得额头冒汗:"我知道,师父说过'药粉越细,吸收越好'。就像练剑,招式越精,杀敌越准。"
"可你会武功吗?"苏清欢忽然问。
沈砚一愣,随即笑了:"不会。我只会认药、制药。可师父说,医者也有医者的武功——那就是精准的判断、熟练的手法、和一颗救人的心。"
三日后,女娃的咳嗽轻了。
老人千恩万谢地离开,留下满满一筐自家种的红薯:"仙长,没什么值钱的,这点红薯……"
"留下吧。"陆昭温和道,"给新弟子熬粥。"
阿梨蹲在灶前添柴,红薯的甜香飘满药庐:"安师兄,这红薯好甜!比山下的还甜!"
"那是老人家的心意。"陈安笑着擦桌子,"医者治病,不图回报。可百姓的心意,比什么都珍贵。"
十月深秋,银杏叶满地金黄。
陆昭背着手在药圃里巡视,见苏清欢正教新弟子认药:"这是款冬花,治咳嗽气喘;那是紫菀,润肺化痰……"
"清欢。"他唤住她,"终南派送来帖子,说要派弟子来学医。"
"终南派?"苏清欢有些惊讶,"不是当年和万刀门有过节吗?"
"是周掌门的后人。"陆昭解释,"如今他们也想通了,武艺再高,也得有医道护身。这是好事。"
暮色中,银杏叶簌簌落下。
新弟子们围坐在廊下,听苏清欢讲《秋燥论》:"秋令燥气伤肺,易致干咳少痰。医者当以润为主,以清为辅……"
阿梨蜷在沈砚膝头打盹,手里还攥着半块烤红薯。陈安收拾着晾晒的药材,忽然抬头望向月亮——这月亮和去年此时一样圆,可药庐的灯更亮了,学徒更多了,连风里都飘着更浓的药香。
江湖的秋天很美,美在层林尽染;江湖的秋天也很深,深到足以让一颗医者的心更加纯粹。
他们守着秋去冬来,守着每味药的时令,守着每个需要润养的肺——这,便是太初观的守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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