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淳于越刚端起茶杯时，一位儒生忽然走到他桌前，拱手行礼：“晚生王新，拜见淳于博士。”
说罢躬身一礼。
淳于越年长，又是博士之身，自然无需回礼，只微微颔首。
王新接着说道：“冒昧打扰博士，实属失礼。但晚生有一事，愿请博士赐教。”
语气恭敬，毫无僭越。
淳于越听后轻笑一声，直接说道：“有话便讲，凡老夫所知，定当言无不尽。”
在茶馆中，他常遇求学的儒生，对这类后学之辈，他向来心存欣赏。
王新闻言，也不遮掩，直言道：“晚生有一问，愿请博士解答。”
“博士乃我儒门高贤，又是太子之师，为何将太子教成如今这般？博士是否觉得，愧对陛下所托？”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茶馆中顿时一片死寂，仿佛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众人惊愕地望着王新，谁也没想到，他竟敢当面质问淳于越如此犀利之言！
淳于越既是扶苏之师，那么扶苏的言行举止，自然与其息息相关。
若太子失德，作为老师的淳于越，亦难辞其咎。
淳于越何许人也？
堂堂当朝大儒，谁敢当面质问？
可今日，真有人这么做了！
淳于越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盯着眼前儒生缓缓开口：“你这话，究竟是何用意？老夫如何教导太子，与你又有何干？”
王新毫不退让，神情凛然道：“自然有干系！”
他目光如炬，直视淳于越：“太子乃大秦未来之主，其品行如何，关乎大秦之兴衰！”
“现在的扶苏太子太过追求功业，身为储君却执意奔赴边关抵御匈奴，还命令军队做出屠戮沙地妇孺的残暴之举！”
“这样的行为，是一个君子该做的吗？”
“淳于博士难道对此就没有一丝惭愧之意吗？”
王新言辞锋利，步步紧逼，逼问淳于越。
而旁边一群看热闹的儒生，脸上都露出了兴奋之色。
指责太子之师，这种事一旦传开，可是一件了不起的名声！
有人开了头，其他儒生也纷纷响应。
“淳于博士作为太子的老师，理应为我大秦培养出一位仁德的君主！我等身为大秦百姓，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正是！淳于博士应当反省自身！”
“扶苏公子这般残暴的行为，怎能担当我大秦之主？”
“淳于博士想教出一个暴君，然后被后世唾骂吗？”
“博士当为大秦的将来考虑！”
儒生们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激烈，淳于越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最终，他竟直接放下茶杯，起身整理衣袖，头也不回地离开！
见淳于越离去，众儒生顿时一片欢呼，仿佛取得了胜利。
“这位兄台真是正直不阿，堪称我等的榜样！”
“没错，竟让大儒都无言以对！”
“刚才那一番话，说得真是痛快！道出了我等的心声！”
“淳于博士愧对大儒之名！”
“我要是淳于博士，早就辞官回乡，再不踏入朝堂。”
儒生们纷纷对王新称赞有加。
王新微笑着接受众人夸奖，眼角却瞥向淳于越离去的方向，嘴角微微上扬。
从茶馆出来后，淳于越脸色沉重，径直向秦王宫走去。
路上有官员向他行礼，他也没有理会。
此刻淳于越内心翻涌，思绪万千。
扶苏最近的种种行为，他全都清楚。
无论是诛杀成蛟叛军、引发秦宋之战；
还是此次屠戮匈奴妇孺、封狼居胥之举，他都一清二楚。
扶苏的这些行为，与他过去教导的理念完全相悖，甚至背道而驰。
但他也不能否认，扶苏的所作所为确实对大秦有利，也深得嬴政欣赏，也因此被正式册立为太子。
因此，他对扶苏的行为一直选择沉默。
可今天在茶馆里，那些儒生的言辞，如利刃一般刺痛了他的心。
如今的扶苏，还是他当年希望培养出的那个扶苏吗？
他期待的是一位仁厚温和的君王，可现在的扶苏表面是仁者，骨子里却比嬴政更为强势！
连匈奴的妇孺都不放过，尽数斩杀，这彻底触碰了他心中的底线。
“这是我犯下的错……”
淳于越眼神复杂，心中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他抬头望向眼前的议政大殿，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迈步走了进去。
秦国每日设朝。
这般频繁的朝会，可说是中原诸国中最为勤勉的了，也足见嬴政的兢兢业业。
正是这份不懈的努力，使秦国得以迅速壮大。
待文武百官悉数入殿。
嬴政这才缓步而入，登上高台，在王座之上端坐。
“参见王上——”
众臣齐声行礼。
嬴政轻轻点头，抬手示意众人起身：“众卿平身。”
他面色红润，精神饱满。
近日接连不断的捷报，让他心情大好，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有神采。
喜悦之事总能带来精神的提振。
目光扫过殿中群臣，嬴政变开口说道：“众卿若有要事，不妨一一道来。”
平日的朝会多是处理琐务。
真正关乎国运的大事，只在嬴政与卫鞅等重臣之间商议。
但他向来习惯亲自过问。
正当百官准备启奏时，忽然，一道低沉苍老的声音响起：“臣，有要事启奏。”
众人皆循声望去。
说话之人，正是淳于越！
作为扶苏的老师，扶苏被立为太子之后，他的地位也随之提升了不少。
可他向来低调，极少在朝堂上发表意见。
身为太学博士，他的职责是钻研学问，并不参与政事。
今日突然出言，令众人颇感意外。
嬴政见是淳于越，眉梢微动，问道：“淳于博士有何事要禀告寡人？”
只见淳于越从百官之中缓步走出。
一直走到大殿中央，躬身跪地，重重叩首，语气坚定地说道：“臣淳于越，恳请陛下废除扶苏太子之位，改立少君！”
此言一出，如惊雷乍响，回荡在大殿之中。
殿内众人一时怔住，仿佛听错了话。
扶苏刚刚为大秦立下安定匈奴的盖世奇功，你却在此提议废除其太子之位？
更何况，扶苏还是你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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