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海风灌进喉咙,带着一股子柴油和腐烂海带的臭味。破渔船像片叶子,在黑漆漆的海面上晃荡,马达声有气无力,像随时要断气。我蜷在船舱角落,裹着一件散发着鱼腥味的破棉袄,左腿伸直了搁在个烂木箱上,还是针扎似的疼,右胳膊吊在胸前,稍微一晃就钻心。
澳门那片花花世界,被扔在了身后,越来越模糊。前面,是香港黑黢黢的轮廓,像一头趴伏在海里的巨兽,等着把我连骨头带渣吞下去。
船上除了我,就一个老得快成精的船老大,佝偻着背,一言不发地掌着舵,看都懒得看我一眼。阿崩那小子,把我扔上船就开车走了,连个屁都没多放。也好,清净。
我眯着眼,看着远处维多利亚港那边星星点点的灯火。砵兰街的霓虹,是不是也亮着?只是现在照着的,是崩牙巨和刀疤杰那些杂碎的脸。长毛呢?阿崩说他被斩成重伤,丢了大半条命,现在不知道躲在哪个阴沟里等死。想到这,我心口就像被钝刀子剜了一下,比身上的伤还疼。
睚眦纹身在右臂皮下蠢蠢欲动,那股子凶戾气被海风一吹,不但没散,反而更躁了,像饿狼闻到了血腥味。过肩龙死死撑着我这身破败的筋骨,让我还能保持清醒。最怪的是背后那关公,自打船离开澳门,它就安分得出奇,一点动静都没有,沉甸甸的,像块冷铁贴在我背上。
忠义未绝?我呸!现在老子心里只有报仇!杀光那帮王八蛋!
船没直接靠九龙码头,而是在西贡一个荒僻的野滩附近慢了下来。老船老大用竹篙指了指黑乎乎的岸边,沙哑地吐出两个字:“落船。”
我拄着那根快散架的破木棍,拖着废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冰冷的海水里,踉踉跄跄地爬上岸。回头再看,那破渔船已经调头,突突地消失在夜色里,像从来没出现过。
岸上是片荒草丛生的乱石滩,连个鬼影都没有。夜风一吹,我打了个寒颤,浑身湿透,又冷又疼。这他妈就是老子杀回香港的排场?比丧家犬还惨。
但不能停。停就是死。
我咬着牙,凭着脑子里模糊的记忆,朝着有灯光的方向挪。不能走大路,只能钻那些七拐八绕、污水横流的后巷。每走一步,左腿都像被电锯锯,右胳膊晃荡着牵扯胸口断骨的地方。汗水混着海水,流进眼睛里,涩得发疼。
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街牌——油麻地。这里以前不是我罩的,但龙蛇混杂,消息灵通。我得先找个地方落脚,再想办法打听长毛的消息。
我在一栋快要倒塌的旧唐楼后面,找了个堆满垃圾的角落缩了进去。臭气熏天,但至少能挡点风。从怀里摸出阿崩最后塞给我的一个冷硬饭团,狼吞虎咽地啃下去,噎得直翻白眼。吃完,靠在冰冷的墙上喘气,感觉那点食物提供的热量,瞬间就被疼痛和寒冷吸干了。
天快亮的时候,巷口传来脚步声。我心里一紧,摸向腰后的黑星。是两个收垃圾的老太婆,推着破车,骂骂咧咧地翻着垃圾桶。我没敢动,等她们走远了,才松了口气。
白天不能行动,目标太大。我像只老鼠,在垃圾堆里蜷缩了一天,听着外面街市的喧嚣,闻着各种复杂的气味,度秒如年。睚眦的凶性在黑暗里发酵,关公依旧沉寂。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我拄着棍子,再次潜入夜色。油麻地有家叫“荣记”的破旧凉茶铺,老板是个瘸子,以前欠过明哥人情,或许能问出点东西。
我绕到凉茶铺后巷,敲了敲那扇油腻的小窗。过了好久,窗户才拉开一条缝,露出瘸子老板那张惊疑不定的脸。他看到我这副鬼样子,吓了一跳:“你……你系边个?”
“祥哥。”我压低声音,“韦吉祥。”
瘸子老板瞳孔猛地收缩,像见了鬼一样,下意识要关窗。
我用手里的木棍卡住窗户:“我唔系鬼!长毛呢?你知唔知佢在边?”
“我……我唔知啊祥哥!”瘸子老板声音发颤,“而家风声紧啊!崩牙巨同刀疤杰嘅人周围搵你!话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你快啲走啦!”
“我只要知长毛嘅消息!”我盯着他,眼神里的狠厉让他打了个哆嗦。
瘸子老板犹豫了一下,左右看看,才极快地说道:“听……听讲话,前几日有人喺观塘嘅废车场见过一个似佢嘅人,伤得好重,但系……唔知真定假!祥哥,我真系唔知啦!你放过我啦!”
观塘废车场?我记下了。“多谢。”我松开棍子,窗户啪一声关死了。
有线索就好。观塘离这不近,靠我这两条腿挪过去,天亮都到不了。得搞点钱,坐车。
我在阴暗处蹲守了一会儿,看到一个落单的、喝得醉醺醺的古惑仔摇摇晃晃地走进巷子。等他走近,我猛地用木棍绊倒他,扑上去,黑星枪口顶住他太阳穴。
“唔好出声!钱同证件拿出来!”我沙哑地低吼。
那古惑仔吓醒了,哆哆嗦嗦地掏出钱包。我抢过来,摸出几张钞票和一张身份证,把钱包扔回给他。“滚!当没见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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