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浮山这破诊所,日子过得跟蹲苦窑没两样。白天听着外面寮屋区小孩哭大人叫,还有不知道哪家麻将馆洗牌的哗啦声;晚上就是野狗打架和老鼠在顶棚开运动会。时间黏糊糊的,拖都拖不动。
我像个活死人,被钉在那张破床上。头三天,七叔说的,真是一点不能动。喝水是阿崩拿个破勺子,一点点往我嘴里灌,那滋味,比挨刀还难受,咽一下,喉咙连着胸口断骨的地方都扯着疼。吃的就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吊着命而已。
浑身那叫一个难受。七叔那“金针刺穴”的后劲儿上来了,骨头缝里又酸又痒,像有无数蚂蚁在里面爬,啃你的骨髓。可皮肉伤口却还是一碰就针扎似的疼。这种里外夹击的滋味,没经历过的人,想都想不出来。我整天瞪着那黢黑的天花板,数蜘蛛网有几个窟窿眼儿,脑子里一会儿是砵兰街的霓虹,一会儿是肥膘的肥脸,一会儿又是长毛可能烂在哪个阴沟里的惨样儿。
睚眦纹身消停了,大概也知道我这宿主现在是个废料,闹腾不起来。过肩龙倒是老实,默默地修复着这身烂肉,就是速度慢得急死人。关公?还是那尊泥菩萨,屁用没有。有时候疼得实在熬不住,我就心里骂,骂肥膘,骂崩牙巨,骂刀疤杰,骂这狗日的江湖,骂着骂着,迷迷糊糊睡过去,梦里都在砍人。
阿崩每天来一趟,放下点流食,有时候坐一会儿,有时候站站就走。他还是那副死样子,话少得可怜。我问过他一次大屿山那边有没新消息,他摇摇头,只说了句:“风未停。”就不再吭声。我看他眼角带着疲惫,估计在外面也没少折腾。
熬过前面三天,七叔说可以试着动一动了。那真叫一个受罪。阿崩架着我,让我慢慢坐起来。就这么一个简单动作,眼前金星乱冒,冷汗瞬间湿透衣服,喘得跟拉风箱一样。试着动动脚趾头,左腿那钻心的疼直冲脑门,差点又晕过去。
但没办法,得练。不练,就真成瘫子了。我咬着牙,每天让阿崩扶我坐起来一会儿,再躺下。后来试着动动胳膊,右臂跟不是自己的一样,抬一下都费老劲。每一次动弹,都像受刑。七叔时不时过来给我换药,那药膏糊上去,又是一阵火烧火燎。
就这么一天天熬着,身上的疼慢慢从尖锐变得钝重,骨头里的痒也渐渐消停了些。大概过了七八天,我能在阿崩搀扶下,哆哆嗦嗦地站那么几秒钟了。虽然两条腿软得像面条,全身重量都靠在阿崩身上,但好歹,脚底板算是沾着地了。
“屌……好似学行路咁……”我喘着粗气,自嘲地骂了一句。
阿崩没笑,只是用力架着我,说了句:“好过瘫喺度。”
是啊,好过瘫着。能站着,就有希望。
又过了几天,我能自己扶着墙,慢慢挪几步了。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左腿不敢吃劲,走起来一瘸一拐,跟个半身不遂似的。但能自己移动,感觉就像鸟儿出了笼,哪怕这笼子只是间破诊所。
我开始不满足于在屋里转悠,让阿崩扶我到门口,看看外面。寮屋区乱糟糟的,污水横流,但人来人往,有种畸形的生气。看着那些为一口饭奔波挣扎的人,我忽然觉得,自己能活下来,还能动弹,已经是捡了大便宜。
身体稍微有点起色,心里那点念头就又活泛起来了。根叔的消息像根刺,扎在我心里。大屿山,废弃修道院……到底是陷阱还是机会?我试探着又问阿崩。
这次,他沉默了一会儿,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递给我。“自己睇。”
我接过纸条,上面用铅笔潦草地写着一个地址:大屿山,芝麻湾,圣方济各废修道院。旁边还画了个简单的地形草图。
“边度来嘅?”我问,心跳有点快。
“买返来嘅。”阿崩语气平淡,“放风嗰个老四九,赌钱输凸(输光)了,五十蚊就卖咗呢个地址俾我。信唔信,你自己捻。”
五十块买来的消息?可靠性确实得打个对折。但总比两眼一抹黑强。
“你去睇过未?”
“远距离睇过一眼。”阿崩眼神凝重,“修道院外面,有暗哨。唔止一帮人。”
有暗哨?还不止一帮人?这说明什么?要么根叔真在里面,被重兵把守;要么,这就是个精心布置的局,等着人往里钻。
“点睇?”我看着阿崩。
“似系个局多啲。”阿崩直言不讳,“但系,布置得咁明显,又好似……想引特定嘅人去。”
引特定的人?我脑子里闪过刀疤杰、崩牙巨,还有……我自己。如果根叔真落在他们手里,用他当饵钓我这条“疯狗”,合情合理。
“如果系局,边个布嘅机会大啲?”我问。
“刀疤杰。”阿崩毫不犹豫,“崩牙巨钟意明刀明枪。刀疤杰条毒蛇,先钟意玩呢啲阴湿手段。”
我同意他的判断。刀疤杰这条藏在暗处的毒蛇,比崩牙巨更危险。
“咁……我哋去唔去?”我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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