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途耳根那抹因被撞破画作而泛起的红晕,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沈文琅心中漾开圈圈涟漪,但这一次,涟漪之下,涌动的不再仅仅是喜悦,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类似“成长”的复杂滋味。他看着高途在画架前日渐专注的身影,看着他与这个世界重新建立起的、越来越稳固的连接,欣慰之余,一种隐约的预感也开始浮现——高途不再仅仅是需要被呵护的伤者,他正在迅速恢复成为一个完整的、独立的个体。
这种预感,在一个平静的傍晚得到了证实。
沈文琅如常推开门,客厅里弥漫着食物的暖香。高途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沙发或窗边等待,而是站在餐厅与客厅的交界处,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沈文琅走近才看清,那是一份HS集团近期的内部简报,大概是之前他带回家处理时无意中落在书房的。
高途看得十分专注,眉头微蹙,指尖在纸页的某项数据上轻轻划过,那是某个子公司季度报表中的异常波动。听到沈文琅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平静或依赖,而是带着一种沈文琅非常熟悉的、属于“首席秘书高途”的锐利和探究。
“你回来了。”高途的声音平稳,却比平时多了一丝分量。
“嗯。”沈文琅放下公文包,目光落在简报上,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不动声色,“在看这个?”
高途将简报递还给他,语气是一种经过思考后的冷静:“第三页,南美区的数据,环比增长看似漂亮,但细看成本项,尤其是物流和关税部分,增幅异常。结合最近那边的政策风向,可能存在人为做账或风险隐瞒。”
沈文琅接过简报,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高途的分析精准、犀利,直指问题的核心,完全是他巅峰时期的工作水准。这几个月来,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那个曾经辅佐他掌控庞大商业帝国的得力助手的回归。
高途点了点头,没再追问细节,但目光依旧停留在沈文琅脸上,似乎在斟酌着什么。沈文琅能感觉到,他有话要说。
两人沉默地吃完晚饭。餐后,沈文琅照例想去书房处理些邮件,高途却叫住了他。
“文琅,”他用了那个日渐自然的称呼,声音却带着一种不同以往的郑重,“我们谈谈?”
沈文琅的心猛地一沉。他转过身,看到高途站在客厅中央,灯光在他身上投下清晰的轮廓,眼神清明而坚定。
“好。”沈文琅走到沙发旁坐下,示意高途也坐。
高途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双手交握放在膝上,这是一个略带防御性却又准备充分沟通的姿态。他沉默了几秒,仿佛在组织语言,然后抬起头,直视着沈文琅的眼睛,清晰而平静地说:
“我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
沈文琅的心跳漏了一拍,他预感到接下来要说什么。
“记忆……虽然还有很多空白,”高途的语速不快,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但基本的认知、逻辑思维,还有……关于工作的能力,似乎都回来了。”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沈文琅的反应。沈文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
高途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那句沈文琅既期待又害怕听到的话:“我想……回去工作。”
客厅里瞬间陷入一片寂静。窗外的车流声仿佛被隔绝在外,只剩下两人之间无声的张力。
沈文琅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回去工作?回到那个充满压力、竞争和无数不确定性的环境?他几乎能立刻想到无数个反对的理由——高途的精神状态是否真的能承受?会不会有潜在的风险?他好不容易才将人从崩溃的边缘拉回来,怎么能再让他涉足那片曾经吞噬他的泥潭?
但他看着高途那双眼睛,里面没有恳求,没有不安,只有一种经过深思熟虑后的、近乎固执的坚定。那不是一个病人在寻求许可,而是一个成年人在宣告自己的决定。
沈文琅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了解高途,就像了解自己掌心的纹路。当高途露出这种眼神时,意味着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你想清楚了?”沈文琅的声音有些发紧,“工作强度很大,环境也很复杂。你的身体……”
“我知道。”高途打断他,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不能永远待在这里。这里很好,很安全,但是……”他环顾了一下这个精心打造、温暖却如同温室般的公寓,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这里不是我的位置。”
我的位置。
这三个字,像重锤一样敲在沈文琅心上。是啊,高途的位置,从来都不是被圈养在精致的牢笼里。他属于更广阔的天空,属于那个他能挥洒才华、实现价值的战场。自己这几个月来的精心呵护,不正是为了让他重新长出翅膀吗?
可是……放手让他飞,万一再次受伤呢?那种失去他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沈文琅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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