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粥的暖香在小小的房间里弥漫,像一只无形的手,悄然抚平了紧绷的空气和惊魂的褶皱。电锅轻微的咕嘟声,阿阮细小的鼾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遥远模糊的市井声,交织成一首低沉安眠的夜曲。
沈砚靠在旧椅子上,闭着眼睛,眉宇间是卸不去的疲惫和沉甸甸的心事。浓密的眼睫在眼下投下深深的阴影,遮住了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只是那只搭在膝上的、缠着纱布的左手,不再像之前那样死死攥紧,指节微微放松,显出一种近乎虚脱的平静。
林晚背对着他,在水池边清洗着那只空水杯。水流声哗哗,冰凉的水冲刷过手指,带来一丝清醒。她脑中依旧盘旋着旧书页上娟秀的字迹,那些沉重的字眼——“命”、“托孤”、“寒鸦”、“阿阮还那么小”…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块,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她关掉水龙头,用毛巾擦干手上的水珠。米粥的香气更浓了,电锅的指示灯跳到了保温档。她深吸一口气,转身,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椅子里那个沉默的身影。
窗外的光线已经暗淡下去,黄昏的余晖透过窗帘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最后一道暖金色的光边。他闭着眼,呼吸均匀而绵长,似乎真的睡着了。那张总是绷紧的、带着冷硬棱角的侧脸,在沉睡中竟显出一种近乎脆弱的柔和。下巴上冒出淡青色的胡茬,眉宇间那道深刻的纹路似乎也舒展了些许。
林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酸涩的涟漪。她放轻脚步,走到电锅旁,盛出两碗热腾腾的白粥。粥熬得恰到好处,米粒饱满,散发着纯粹的米香。她端着粥,走到椅子旁,将其中一碗轻轻放在椅子旁边的小凳子上。
“沈砚,”她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什么,“粥好了。”
椅子上的人没有立刻反应。过了几秒,眼睫才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缓缓睁开。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带着初醒的迷茫和一丝未散尽的疲惫,像蒙着一层薄雾。他的目光先是有些涣散地落在虚空,然后才慢慢聚焦,对上林晚近在咫尺的脸。
那目光里没有了白天的锐利和沉冷,只有一片沉静的、带着刚睡醒的微茫。林晚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残留的红血丝。
四目相对。空气里只有粥香和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沈砚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才完全清醒过来。他眼底那层薄雾迅速散去,恢复了惯常的沉静,只是那沉静之下,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他低低“嗯”了一声,坐直身体,动作牵扯到右肩的伤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林晚将粥碗又往他手边推了推:“吃点东西。”
沈砚没再说话,伸出没受伤的左手,端起粥碗。碗壁温热,米粥的清香扑鼻。他垂着眼,用勺子舀起一勺,动作有些慢,但很稳。他吹了吹,小心地送入口中。寡淡的白粥,带着熨帖的温度滑入胃里,驱散了四肢百骸残留的寒意和疲惫。
林晚也端着自己的粥碗,在床边阿阮旁边坐下,小口小口地吃着。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椅子那边。沈砚吃得很安静,低垂着眼睫,专注而沉默。昏黄的光线下,他侧脸的线条显得有些模糊,带着一种奇异的宁静感。粥碗上升腾的热气,氤氲了他的轮廓。
一碗粥很快见底。沈砚放下空碗,似乎恢复了些力气。他站起身,动作依旧带着些滞涩,走到窗边,再次谨慎地拉开一点窗帘缝隙,观察着楼下寂静的慈安路。梧桐树的巨大阴影覆盖了大半条街道,路灯昏黄的光晕在落叶上投下斑驳的光圈。一切平静得近乎诡异。
确认暂时安全,他才缓缓拉上窗帘。转过身,目光落在床上依旧熟睡的阿阮身上,停顿了几秒。然后,他的视线移向书桌上那本深蓝色的旧书。厚重的书脊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块沉默的墓碑。
林晚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她知道,他终究要面对这本书,面对里面承载的、足以压垮人的真相和嘱托。
沈砚一步步走向书桌。他的脚步很沉,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无形的沼泽里。他停在书桌前,伸出那只缠着纱布的左手,指尖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迟疑,轻轻拂过那磨损严重的深蓝色封面。
他的目光落在封面那个锐利的鸟形图案上,久久不动。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沉默而紧绷的侧影轮廓,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林晚放下自己的空碗,站起身,无声地走到他身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指尖流连在书封上的细微动作,看着他眉宇间那化不开的沉重。她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无形的、几乎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沈砚的指尖在那个锐利的鸟形图案上停留了很久。终于,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左手用力,掀开了沉重的封面。
书页哗啦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他翻动着泛黄脆弱的纸张,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复杂精密的机械图,最终定格在那些力透纸背、充满愤怒与控诉的批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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