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 市井窥秘
驿馆内的时光沉闷而压抑,官方接洽陷入僵持,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然而,对于使团中那几名如石精心挑选、混在护卫中的侦察兵而言,这座庞大而森严的亳都,却是一个充满诱惑的巨大宝库,每一道缝隙里都可能流淌着珍贵的情报。他们的使命,在踏入这座城市的那一刻,就已悄然开始。
领头的是个绰号“山猫”的精悍汉子,真名罕有人知。他面容普通,属于扔进人堆里瞬间找不到的那种,唯独一双眼睛,总是半眯着,偶尔睁开,却锐利得能穿透迷雾。在绘于朝堂上吸引所有目光、又与勐谋划着夜间星象之谜时,山猫和他的两名同伴,已借着不同的由头——或声称采购日常用品,或假借熟悉周边环境——获得了有限的出入许可,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悄无声息地汇入了亳都汹涌的市井人流之中。
他们的装扮经过了精心处理。脱下了显眼的汉部落皮甲,换上了在边境集市换来的、亳邦平民常穿的粗麻短褐,用草绳束腰,头上戴着遮阳的破旧斗笠,脸上刻意抹了些尘土,掩盖住经年风霜留下的特有痕迹和过于精悍的气质。他们分开行动,约定好暗号和汇合时间,如同幽灵般游荡在亳都不同的区域。
山猫去的是东市。这里喧闹鼎沸,人流摩肩接踵,各种气味——汗臭、牲畜粪便、劣质香料、食物腐败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浓烈刺鼻的市井气息。他压低斗笠,看似漫无目的地闲逛,耳朵却像最灵敏的猎犬,捕捉着每一丝可能有用的声波。
“又涨了!一斗黍米竟要三枚小贝!让不让人活了!”一个老妇人在粮摊前抱怨,声音尖利。 “知足吧,老嫂子。南边遭了水,听说运粮的车队还在路上被‘野人’劫了,能有的吃就不错了。”摊主压低声音,语气神秘。 “哼,什么野人,怕是…”老妇人的声音低了下去,后面的话淹没在嘈杂中,但那未尽之语却带着某种对官方的怀疑。
山猫默默记下粮价和民间对治安的隐忧。他走到一个卖陶器的角落,蹲下身,假装挑选粗陶碗,目光却扫过不远处一个兵器铺。铺子里主要陈列着青铜匕首、短戈等物,几个穿着体面的平民正在挑选。 “这匕首都快买不起了…听说西边来的那些蛮子,用的刀剑能砍断我们的铜戈?”一个买家低声问店主。 店主是个独眼老汉,嗤笑一声:“哼,传得神乎其神。什么‘金精’打造的宝贝,吹嘘罢了!不过是些我们没见过的铜锡配比。大王已命奚仲大匠作加紧研制了,迟早咱们也能有。” “金精?”那买家好奇地问。 “就是那些西蛮带来的东西,亮闪闪,硬得很!有人说那是天上掉下来的星星炼的,也有人说他们找到了祖神留下的矿脉…”独眼店主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渲染和神秘,“不过啊,贵人们可是惦记得很呐…”
山猫心中一动。“金精”——这显然是亳邦人对汉部落钢铁的称呼,充满了陌生、敬畏与贪婪。民间已在流传,甚至蒙上了一层神话色彩,而官方果然在全力仿制。
另一名侦察兵“灰鼠”,则混入了西市附近的手工业区。这里空气浑浊,敲打金属的声音叮当作响,弥漫着炭火、铜锈和皮革的味道。他假装是来找活干的流浪匠人,蹲在街角,观察着来往的工匠和运送材料的车辆。他注意到,通往城北方向的车辆明显增多,车上装载的多是木炭、铜矿石锭、以及一种泛着特殊光泽的锡料,都由重兵押运。 “北坊的炉火这半个月就没熄过,日夜赶工,不知在鼓捣什么大家伙。”两个满身烟灰的工匠在一旁休息,低声交谈。 “还能是啥,肯定是对付西边那伙人的东西呗。听说他们的刀厉害,咱们的戈矛得加厚加重…” “加厚加重?那还能挥得动吗?不如想想怎么把人家的‘金精’手艺学过来…” “嘘!不要命了!这话也敢乱说!让监工的听到,扒了你的皮!”
灰鼠默默记下“北坊”、“炉火不熄”、“加厚加重”这些关键词,并大致判断出大型青铜工坊可能集中的区域。
第三名侦察兵“夜枭”,性格最为沉稳,他选择了一处位于十字路口的小酒肆。这里三教九流混杂,是流言蜚语的最佳温床。他要了一碗劣质的粟米酒,坐在最不显眼的角落,慢慢地啜饮着,仿佛在消磨无尽的时光。
酒肆里谈论的话题天南地北。有人抱怨徭役太重,今年又被征去修水渠;有人神秘兮兮地说起某个贵族家里的丑闻;但更多的,还是围绕着西方来的使团。 “…听说那些蛮子个子不高,但壮得像黑熊,眼睛夜里会放绿光!” “胡扯!我二舅的表侄在王宫当卫士,他说了,那些人长得跟我们差不多,就是穿得怪点儿。可怕的是他们的家伙!宫里试过了,咱们最好的青铜剑,碰一下就断!” “真的假的?那岂不是…” “怕什么!厉将军已经调兵了!看见这几天往西营运的粮草没?真要打起来,堆人也堆死他们!” “打?拿什么打?人家的刀砍我们的脖子像切瓜…” “不是说奚仲大匠作正在仿造吗?好像有点眉目了…” “仿造?哪有那么容易!那可是‘金精’!听说要用活人祭炉,才能炼出来…” “嘶——这么邪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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