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鉴会前一天,月色罕见地表现出紧张。她在工作室里来回踱步,反复调整着展品的陈列顺序,对着一件刺绣作品的边缘细节纠结不已。
“放松点,”亦未放下手中的书,看着她,“你已经做到了你能做的最好。剩下的,就是交给时间去检验,和接受不同视角的审视。”
“我知道,”月色叹了口气,坐在她身边,“只是…这个系列倾注了太多,像我的另一个孩子。我怕它不够好,配不上那些古老的技艺,也配不上…大家的期待。”
亦未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指尖的微凉。“记住你当初为什么启动这个计划,”她看着月色的眼睛,“不是为了迎合谁的期待,是为了让那些被遗忘的美丽,重新被看见。你是在对话,不是在表演。”
月色怔了怔,随即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对,是对话。”
品鉴会当天,“红线空间”布置得雅致而温馨。几件“经纬流光”系列的样品被精心陈列出来——一条运用了古老“妆花”技艺并结合现代渐变染色的披肩,色泽如同破晓时分的天空;一幅以简化星云纹为底、用金属光泽布料和红线刺绣出抽象流星的壁饰;还有几只融合了传统藤编结构与靛蓝染布工艺的手提包。
受邀的宾客们仔细观赏着,低声交流。亦未以合作者兼伴侣的身份在场,她观察到,那些真正懂行的老匠人和评论家,在看到那些细节处理、尤其是对传统技艺精髓的把握与现代转化的巧妙时,眼中流露出的多是赞赏与惊喜。
一位白发苍苍的纺织史学者,在那幅“星河流转”壁饰前驻足良久,最后对月色说:“月老师,你在‘意’与‘形’之间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平衡点。既没有丢失传统纹样的精神内核,又赋予了它们符合当代审美的表现形式。尤其这个流星的刺绣,用针的疏密来表现光迹的流逝感,很妙。”
月色的脸上焕发出光彩,之前的紧张一扫而空。她与学者深入地交流起来,探讨更多技艺细节。
品鉴会结束后,反馈总体非常积极。几位评论家答应为系列撰写推荐文章,还有一位画廊主表达了合作展览的兴趣。
送走所有宾客,月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靠在亦未身上,脸上是如释重负的喜悦。
“成功了?”亦未笑着问,揽住她的肩。
“算是个不错的开始。”月色眼中闪着光,“更重要的是,我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了。”
然而,生活的织锦从不只有明亮的丝线。秋末的一个雨夜,亦未接到父亲亦弘毅的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疲惫,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李婉确诊了早期肺癌,需要立即手术和后续治疗。亦弘毅决定暂时放下海外业务,陪李婉回国定居,专心治病。
“未未…”亦弘毅在电话那头顿了顿,“我知道以前…但我们回来,可能需要…麻烦你帮忙安排一下医院和住处。”
亦未握着电话,心情复杂。她对李婉并无恶感,甚至有些感激她这些年来对父亲的陪伴。但父亲这种突如其来的、近乎示弱的依赖,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把医院和病历资料发给我。”她最终平静地说,“我来安排。住处…你们可以先住我城西的那套公寓,空着,也安静。”
挂断电话,她将情况告诉了月色。
月色握住她的手,轻声问:“你还好吗?”
亦未摇摇头,又点点头。“有点乱。我没想到他会…这样找我。”
“因为他知道,你是他可以依靠的人。”月色温柔地说,“也许,这是一个契机。”
亦弘毅和李婉一周后抵达。亦未和月色一起去机场接他们。亦弘毅看上去苍老了许多,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虑。李婉则显得消瘦而苍白,但精神尚可,看到她们,努力露出一个微笑。
亦未已经联系好了国内顶尖的肿瘤医院和专家,并安排好了公寓。她利落地处理着一切,联系医生、办理手续、聘请临时的护工,展现出她一贯的高效与可靠。
亦弘毅看着女儿忙碌的身影,眼神复杂。在去医院复查的路上,他坐在亦未的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忽然开口:“未未,以前…是爸爸不对。”
亦未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没有接话。
“我总以为,给你最好的物质,把你培养成最优秀的接班人,就是尽责了。”亦弘毅的声音低沉,“忽略了…你也是个需要情感支撑的孩子。你妈妈走后,我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
雨刷器在车窗上有节奏地刮动着,车内一片沉默。
“李姨生病,我才发现,有些东西,比生意和面子重要得多。”他叹了口气,“看到你现在这样,有自己的事业,有懂得珍惜的人,过得…很踏实。我其实…很欣慰。”
亦未的视线有些模糊。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都过去了,爸。”她轻声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李姨的身体。你们安心在这里治病,其他的,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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