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母亲最喜欢的曲子。”终于,川之开口,“她去世前,我常常在她的病床前演奏。”
岸石握住她的手。
“她是个画家,感情丰富,热爱生命。”川之继续说,“癌症带走她的时候,她才三十六岁。我看着她一点点消逝,却无能为力。那时我决定,我要找一种方式,让离别变得更...优雅一些。”
“所以你成为了入殓师。”
川之点头:“祖父理解我的选择。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面对死亡的方式,而我的方式是通过双手给予尊严。”
她们回到川之的公寓。川之从卧室的柜子里取出一个旧琴盒,打开,里面是一把保养良好的大提琴。
“我留着它,”她轻声说,“但从未敢打开。”
岸石看着她擦拭琴身,调试琴弦,然后再次开始演奏。这一次的旋律不同于店里的那一首,更加复杂,更加澎湃,充满了挣扎与释放。
演奏到一半,川之突然停下来,泪水无声地滑落。
“我从未为母亲哭过。”她惊讶地触摸自己的脸颊,“一次都没有。”
岸石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抱住她:“也许现在正是时候。”
那天晚上,川之终于讲述了小雨葬礼的细节——那孩子苍白的脸庞,她手中紧握的绿色恐龙,母亲在看到她修复后的面容时那声压抑的抽泣。
“我让她看起来像是在安睡,”川之说,“但我知道,没有什么睡眠能比那更沉。”
岸石静静地听着,不时轻抚她的后背。她知道川之不需要解决方案,只需要被听见,被理解。
深夜,当川之终于哭够了,她们并肩坐在沙发上,分享着一壶茶。
“我想在《册》中加入声音元素。”岸石突然说,“你的大提琴,还有你工作时环境的声音。”
川之思考了一下:“也许还可以加入一些逝者家属的访谈,如果他们同意的话。”
“你愿意采访他们吗?”岸石问,“你与他们有一种特殊的连接。”
这个想法在她们之间生根发芽。接下来的几周,她们开始系统地合作。岸石继续拍摄川之的工作,但现在更加注重整个过程——从接待家属,到准备工具,到最后的告别仪式。
川之开始记录与家属的对话,不是正式的采访,而是温和的交谈,关于逝者的生命,关于他们的记忆,关于告别的重要性。
同时,殡仪馆艺术告别厅的项目也有了进展。在看了《册》的初步材料后,一位原本持反对态度的董事会成员改变了主意,同意拨款进行试点改造。
“人们开始理解我们在做的事情。”一天晚上,川之在查看改造方案时说,“不是关于死亡,而是关于生命的意义。”
岸石从暗房里探出头:“我今天冲洗了一张很棒的照片,想看看吗?”
那是一张川之与一位老妇人交谈的照片。老妇人的丈夫刚刚去世,但她正在笑着讲述他们初遇的故事。川之微微前倾的身体语言表达出全然的关注,而老妇人眼中的泪水与微笑同时存在。
“这张照片捕捉了悲伤与喜悦如何共存。”岸石说。
川之凝视着照片:“我记得那一刻。她告诉我,她丈夫第一次约她出去时紧张得把咖啡洒在了衬衫上。即使在那样的日子里,她依然能找到快乐的记忆。”
她们决定将这张照片作为《册》的开篇之作。
随着项目推进,岸石和川之的关系也在深化。她们开始了解彼此的小习惯——岸石喝咖啡时喜欢加一点点盐;川之看书时会无意识地卷头发;岸石在思考时会轻轻哼歌;川之在疲惫时会在沙发上缩成一团。
一个周五的晚上,她们在川之的公寓里工作到很晚。岸石在编辑照片,川之在整理访谈录音。
“听听这个。”川之戴上耳机,示意岸石过来。
岸石靠过去,川之分给她一只耳机。里面是一位年轻女子的声音,平静而清晰:“我知道他走了,但当他看起来只是像在安睡时,我突然觉得他的一部分还在那里,在那个房间里,与我在一起。”
“这是谁?”岸石轻声问。
“上周因意外去世的年轻建筑师的女友。”川之回答,“她本来不想接受采访,但最后改变了主意。”
她们继续听下去,女子的声音描述着她如何与入殓后的男友告别,如何感觉他的存在从那个躯体中释放,变得无处不在。
“这让我想起了林清的诗。”岸石说,“‘在两个世界之间/我架设了一座桥梁’。”
川之点头,关掉录音:“有时我觉得自己不仅仅是修复遗体,而是在帮助生者搭建那座桥梁。”
岸石注视着她被屏幕光照亮的脸庞,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未如此深爱过任何人。这种爱不同于年轻的激情,它更深厚,更平静,像是河流汇入海洋。
“怎么了?”川之问,注意到她的目光。
“我只是...”岸石犹豫了一下,“很感激能遇见你。”
川之微微一笑,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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