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翳所说的“一个人”,指的是致仕多年的前御史大夫,文渊。
文渊曾任三朝御史,以刚正不阿、明察秋毫闻名朝野,门生故旧遍布天下。虽已致仕多年,但在清流文臣中仍有极高的威望,且手中掌握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朝堂秘辛。更重要的是,他曾多次上书力主对北狄用兵,维护疆土完整,与主和派(尤其是齐王一派)势同水火。
“文老大人致仕后,便深居简出,在城东的‘听竹轩’颐养天年,寻常人难以得见。”广翳靠在干草堆上,声音虽弱,思路却清晰,“但他每月十五子时,会独自一人在后园观星,雷打不动。这是他多年的习惯,知道的人极少。”
“今日便是十五。”暮夜看向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夜空如洗,繁星初现。“你的伤势……”
“死不了。”广翳试图坐直身体,却牵动了伤口,痛得蹙起眉头,但眼神依旧坚定,“我必须去。文老大人认得我师父的信物,由我出面,他或许才肯相见。”
暮夜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染血的衣襟,沉默了片刻。她知道广翳说的是实情,但让她带着如此重伤奔波冒险……
“我可以背你。”暮夜忽然道,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广翳微微一怔,看向暮夜。火光下,暮夜的脸庞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总是冰冷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融化了一角。
“好。”广翳没有拒绝,轻轻点了点头。
子时将至,城东听竹轩。
这里果然如广翳所说,清幽僻静,竹林环绕,只有偶尔几声虫鸣打破夜的寂静。暮夜背着广翳,如一道轻烟掠过围墙,悄无声息地落在后园之中。
园内有一方石砌的观星台,一位身着朴素葛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负手立于台上,仰望着璀璨的星河。他身形清瘦,脊背却挺得笔直,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
暮夜将广翳小心地放在石台下的阴影处,自己则隐入一旁的竹丛,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广翳深吸一口气,忍着胸口的剧痛,一步步走上观星台。她从怀中取出那枚残破的玉佩,双手奉上。
“晚辈广翳,携故人之物,冒昧叨扰文老大人。”
文渊缓缓转过身,目光先是落在玉佩上,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与痛惜,随即看向广翳,眼神锐利如鹰。“是你……‘琴师’的弟子。”他显然认得这玉佩,也知晓广翳的身份。
“是。”广翳躬身行礼,动作因伤痛而略显滞涩,“晚辈此来,有要事相告,关乎北疆安危,社稷存续。”
文渊的目光扫过她染血的衣衫和苍白的脸色,又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暮夜藏身的竹丛,淡淡道:“能让你和‘无影’联手前来,看来事情不小。说吧,我这把老骨头,或许还能听上一听。”
广翳心中微凛,文渊竟连暮夜的身份都一语道破,果然深不可测。她不再犹豫,将赵元亮通敌、齐王幕后主使、以及她们获取证据、遭遇截杀之事,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遍,并将那本至关重要的私账副本呈上。
文渊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唯有在听到“齐王”二字时,花白的眉毛微微耸动了一下。
待广翳说完,他接过那本私账,就着星光快速翻阅了几页,良久,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他将账簿合上,握在手中,“齐王狼子野心,老夫早有察觉。只是没想到,他竟敢勾结外敌,罔顾江山社稷至此!”
他看向广翳,目光中带着审视:“你们想要老夫做什么?”
“齐王势大,党羽遍布朝野军中。单凭这本账簿和一些信件,恐怕难以撼动其根本,反而可能打草惊蛇。”广翳恳切道,“晚辈斗胆,请老大人联络可信之人,暗中收集更多证据,尤其是齐王与北狄往来的人证物证。同时,需设法保护北疆暗探网络,防止齐王狗急跳墙,进行清洗。”
文渊沉吟片刻,道:“北疆暗探之事,你可联系一人——现任兵部职方司主事,沈墨。他是你师父早年布下的暗棋,对朝廷忠心耿耿,且职权便利,或可稳住局面。”
沈墨!广翳记下了这个名字。
“至于齐王……”文渊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行事周密,想要拿到铁证,难如登天。不过,他近日有一批‘货’要从北狄经黑水关入境,名义上是商队,实则很可能是输送的兵甲或是财帛。若能截获此批货物,便是人赃并获!”
“黑水关……”广翳蹙眉,“那里现在是齐王亲信把守,关卡森严。”
“正因如此,才更容易让他放松警惕。”文渊道,“此事需从长计议,急不得。你们二人如今已是齐王眼中钉,肉中刺,需万分小心。这听竹轩,暂时还算安全,你们可在此疗伤歇息。”
“多谢老大人!”广翳再次躬身。
文渊摆了摆手,目光投向暮夜藏身的方向:“那位姑娘,不出来一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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