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地的时光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快。
当永宁腰间的星枢光华流转愈发灵动,几乎自成一方微缩宇宙时,那片被无形禁制隔绝的废墟角落,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复苏。
陆亚醒了。
这一次的苏醒,没有前次那种骤然被温暖阳光刺破黑暗的鲜明对比,更像是一场漫长沉眠后的自然回归。
他缓缓睁开眼,瞳孔深处不再是混沌或依赖,而是一种沉淀后的、如同古井深潭般的平静。
那潭水深处,似乎还残留着某种浩大风暴席卷过后的余韵。
痛苦被冲刷、戾气被涤荡、连灵魂深处最顽固的阴鸷与偏执,都被强行磨去了尖锐的棱角。
他动了动手指,感受着血液重新充盈四肢百骸带来的微麻感。没有立刻起身,只是静静地躺着,目光穿透头顶稀疏的枝叶,望向那片被断壁切割的、灰蓝色的天空。
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感”弥漫全身。仿佛蒙蔽心灵的厚重尘埃被狂风吹散,露出底下澄澈的本源。
那些属于母亲的刻毒烙印、属于占瑶的冰冷羞辱、属于陆家倾颓带来的绝望重压……依旧存在,却不再像跗骨之蛆般时刻啃噬着他。
它们变成了某种可以“审视”的过往,沉淀在意识深处,不再拥有掌控他情绪的力量。
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昏迷前那场与那个男人的、如同蜉蝣撼树般的惨烈搏斗。那碾压一切、如同山岳崩塌般的“坤舆镇岳印”带来的死亡恐惧,此刻回想起来,竟奇异地化作了某种……淬炼?
身体里似乎多了一些东西,一种对世间、对力量流动更敏锐的感知,一种源自大地深处的、沉静而坚韧的“意”。
他不再是那个被仇恨和绝望驱动的、只知撕咬的困兽。
他依旧是他,陆亚。
只是内核深处,某些东西被那毁灭性的力量打碎,又被某种更古老、更浩大的存在重塑了。
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熟悉的、令他心弦微颤的气息。
他缓缓侧过头。
永宁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她似乎刚从某处归来,眉宇间还带着沉思的余韵,腰间那枚黑白流转的玉球散发着温润而玄奥的光晕。
当两人的目光触及到一起时,永宁的沉思被巨大的惊喜冲散。
“陆亚!”
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轻颤,如同清晨坠落在花瓣上的第一颗露珠,瞬间点亮了这片灰暗的禁地。
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关切和如释重负:“你……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的惊喜如此纯粹,如此温暖,像一道毫无保留的阳光,直直照进陆亚刚刚经历过灵魂风暴、尚显空旷的心湖。
无论他是谁,无论他背负着怎样的秘密和过往,无论他之前如何阴晴不定、难以捉摸……在此时此刻,在这片与世隔绝的禁地里,永宁对他展现出的,始终是最本真的、不掺杂质的真心。
这份真心,如同在禁地中顽强绽放的野花,微小,却带着撼动人心的力量。
陆亚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份纯粹的喜悦和担忧,一种陌生的、温热的暖流悄然淌过心间。
过往的算计、未来的莫测,似乎都变得遥远而模糊。至少在此刻,在这片禁锢之地,她的真心相待,是真实存在的,是他可以触摸、可以感受的慰藉。
这就够了。
至于出了禁地之后……
那是以后的事。
他微微牵动了一下干裂的嘴角,似乎想给她一个安抚的微笑,声音还有些沙哑:“……无事。”
就在这劫后余生、温情脉脉的时候。
一股冰冷、沉重、带着无形威压的气息,如同深冬寒潮,毫无征兆地降临。
陆亚瞳孔一缩,刚刚沉淀下去的警惕和力量瞬间爆发。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已经做出了反应。他猛地坐起,动作快如闪电,一把将尚处于惊喜中的永宁拉到自己身后。
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堵坚不可摧的墙,悍然挡在她与那气息来源之间。
肌肉紧绷如铁,体内那股新生的、源自大地的沉静力量与残存的遁甲之力瞬间融合流转,蓄势待发。
他死死盯向气息袭来的方向。
是那个男人!
他如同从时光夹缝中走出的幽灵,无声无息地显出身形。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深色衣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平静无波地落在如临大敌的陆亚身上,以及被他牢牢护在身后的永宁。
看到陆亚这护犊般的激烈反应,以及他眼中那混合着警惕、敌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永宁回护的决绝,男人那万年冰封般的脸上,竟极其罕见地……向上弯了一下唇角。
那是一个极其短暂、极其复杂、令人完全无法解读的笑容。
有洞悉一切的漠然,有一丝极淡的嘲弄,似乎还带着一点点……难以言喻的……兴味?
“醒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空气,如同冰珠滚落玉盘。他并未看永宁,目光始终锁在陆亚身上:“昏迷数日,倒也不算浪费光阴。至少……魂魄经了一番洗练,戾气稍敛,灵台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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