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叶落地的第二天下午三点，青州国际会展中心第三会议室的顶灯在程涛发顶上投下冷白光晕。
他西装笔挺，指尖在激光笔上按出红点点，扫过投影屏上"青春共鸣计划"六个烫金大字："这是我们团队耗时两个月打磨的核心提案——"
林枫坐在后排第三排，左手搭在椅背上，右手食指有节奏地轻敲膝盖。
他数着程涛说话时喉结滚动的次数，第七下时，老秦在主位上扶了扶眼镜，钢笔尖在笔记本上点出个浅坑。
那是老秦认真听提案的标志，和三年前在社团招新会上听林枫讲"树洞协议"时的动作分毫不差。
"注意看配色。"手机在掌心震动，陈默的消息跳出来。
林枫扫了眼屏幕——程涛PPT的主色调是灰蓝渐变，和他原始提案里用了三个月的"星空树洞"配色一模一样，连右下角那朵半透明的银杏叶底纹都没改。
"现在展示核心模块'年轻人焦虑模型'。"程涛的声音拔高半度，激光笔戳向新一页PPT。
满屏柱状图刚跳出来，投影突然闪了两下，屏幕泛出雪花点。
会议室里响起零星的低语。
程涛的额头沁出细汗，转身对技术部实习生吼："设备组吃干饭的？"
话音未落，投影屏突然亮得刺眼。
《创意溯源时间轴》几个黑体字炸开来，紧接着是密密麻麻的时间线：2023年3月15日，林枫发送《树洞协议情绪热力图》至部门群；4月2日，程涛邮件批注"学生气，需调整"；4月18日，程涛发送《青春焦虑模型初版》至高层——文件创建时间显示为3月16日凌晨两点十七分。
"这他妈谁搞的？！"程涛抓起激光笔砸向屏幕，笔帽弹到墙角，发出清脆的响声。
后排传来抽气声。
老秦的钢笔"咔嗒"掉在笔记本上，溅开一滴蓝墨水。
林枫望着程涛涨成猪肝色的脸，手指停在膝盖上——这是他和陈默约好的信号。
手机震动两下，是陈默的消息："系统触发，溯源播放。"
"抱歉，我迟到了。"
会议室门被推开的刹那，穿黑色道服的身影逆着光走进来。
张野腰间的太极图腰封晃了晃，领口那道淡粉色旧疤在顶灯下发亮。
他抬手冲主位敬了个标准的抱拳礼："老秦，好久不见。"
"张教练？！"老秦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他盯着张野道服上"青州大学武术社"的刺绣，眼睛亮得像突然通电的灯泡，"你怎么来了？"
"受林枫委托，作为'真实洞察顾问'列席。"张野走到林枫旁边站定，手指点向屏幕上的"焦虑模型"，"刚才这段分析，是不是和'树洞协议'里的情绪热力图高度重合？"
"胡扯！"程涛扑到投影幕布前，影子把时间轴遮了大半，"这是行业通用逻辑，哪个做青年市场的不用焦虑模型？"
林枫终于站起身。
他的白衬衫下摆规规矩矩塞进西裤里，和程涛皱巴巴的领口形成鲜明对比。"程总监说得对，逻辑可以模仿。"他掏出手机按了下播放键，会议室音响里立刻传出程涛的声音："这想法太学生气，不过拿去给国际客户讲，正好显得接地气——"
程涛的脸瞬间煞白。
他扑向林枫，被安保人员拦住时，陈默的第二条文件已经推送到会议室终端：国际广告奖官网页面上，《青州大学树洞计划传播方案》的获奖证书红得刺眼，提交日期是3月8日，比公司立项时间早了整整两周。
会议室陷入死寂。
老秦慢慢坐下，指节捏得泛白："所以，你们把一个获奖项目，包装成自己的原创？"
程涛还想辩解，小薇突然从后排挤过来。
她的工牌晃荡着砸在胸口，眼眶通红："里面有全部原始邮件备份......"她把U盘放在老秦面前，头低得快碰到桌面，"对不起。"
高层代表推了推金丝眼镜，声音像敲在冰面上："项目暂停，责任人接受调查。"
林枫没看程涛。
他望着老秦鬓角的白发，想起三年前在社团活动室，这个总把"年轻人要脚踏实地"挂在嘴边的教授，蹲在地上和他一起整理树洞投稿的样子。"真正的创意不会说话。"他说，声音比想象中轻，"但它会留下脚印。"
张野在他身后轻轻点头，道服袖口扫过林枫手背，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温热。
散会时，人事主管周莉追到老总电梯口。
她的高跟鞋敲得地面哒哒响："林同学，高层想让你接手这个项目。"
林枫按住电梯开门键。
走廊穿堂风掀起他的衬衫下摆，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青州大学校徽T恤。"我不接团队，只接提案权。"
周莉愣住："为什么？"
林枫望向电梯镜面里自己的倒影。
他看见苏晚晴站在身后，抱着一摞书，眼睛弯成月牙："你总说要当小透明，可你写的东西会发光呀。"那是上周她去北京交换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我要的不是他的位置。"他转回身，电梯门在身后缓缓闭合，"是以后我说'这是我的'时，没人敢笑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陈默的消息跳出来："小薇刚删了所有工作群。
她留言说：'原来抄别人的人生，也会累。
'"
林枫闭眼，嘴角微扬。
他知道这场仗赢的不只是他一个人——张野的旧疤、陈默熬夜写的溯源程序、小薇颤抖着递出的U盘，还有老秦当年在社团活动室说的那句"年轻人的声音不该被埋没"，都在他心里撞出一片暖光。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一楼。
林枫走出电梯，走廊灯光冷白。
身后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他侧头瞥了一眼——程涛被两个安保架着，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领带歪在锁骨处。
经过林枫时，程涛猛地抬头，眼里的红血丝像裂开的蛛网。
林枫没停步。
他望着玻璃门外的银杏大道，风卷着金黄的叶子打着旋儿，落在穿道服的身影脚边。
张野正靠在树下等他，手里晃着车钥匙，道服领口的旧疤在阳光下泛着淡粉，像朵开得正好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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