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办公室时,林枫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顿了三秒,最终按下发送键。"明天有空吗?
想跟你聊聊'实习生日常跟拍'的选题。"他盯着对话框里的气泡,喉结动了动——这是他这周第三次调整措辞,从"企业宣传片"到"职场纪实",最后还是选了最模糊的说法。
老猫的对话框停在三天前,对方刚发过一条"深夜蹲守流浪猫救助站"的短视频,配文是"真实比滤镜珍贵"。
第二天清晨,老猫抱着摄像机出现在公司前台时,穿了件洗得发白的工装马甲,肩带磨出毛边。
他冲林枫挤挤眼,那动作像极了当年在摄影社偷拍教授讲课时的模样。"徐主任那边批了?"他晃了晃手里的拍摄许可单,纸角折着整齐的三角——是林枫熬夜用尺子量着折的,怕显得太随意。
"拍点正能量,别搞些有的没的。"徐曼的声音从走廊传来,她踩着细高跟踏进前台,香水味裹着冷意。
林枫看见她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指尖在许可单上敲了两下,眼尾的细纹在晨光里绷成一条线。
老猫举着摄像机做了个"OK"手势,镜头却悄悄往下压了两寸——徐曼米色套装下,衬裙边露出半截没拆标签的吊牌,像道没藏好的伤疤。
接下来七天,老猫的摄像机成了办公室里最沉默的观察者。
他在茶水间天花板装了个微型摄像头,角度刚好避开微波炉的反光;打印室的机位藏在碎纸机上方,能拍到实习生踮脚够高纸堆时微微发颤的后背;电梯口的镜头则对准地面,记录下凌晨三点仍亮着的工牌反光,和那些被踩皱的咖啡袋。
最让林枫心跳漏拍的是第三天深夜。
他加完班去茶水间热饭,看见老猫的三脚架支在窗台上,镜头正对着小薇的工位。
那个总把碎发别在耳后的姑娘趴在键盘上,睫毛沾着泪,手机屏幕亮着——是张演唱会票的付款页面,金额栏显示"3×2880"。
老猫的呼吸声透过摄像机麦克风传来,轻得像片羽毛:"她昨天说徐主任要的是内场VIP,可这价格......"
"咔嗒"一声,茶水间的门被推开。
老吴裹着蓝布工装走进来,手里拎着个褪色的保温杯。
他扫了眼小薇的方向,又看看墙上的挂钟——凌晨两点十七分。
老人放下保温杯,从工具包里摸出条灰扑扑的毯子,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
毯子盖到小薇肩头时,她动了动,老吴立刻缩回手,却在转身时轻声说了句:"孩子,你不欠这份工。"
老猫的肩膀抖了下,镜头轻微晃动,却没敢调焦。
直到老吴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按下暂停键,喉咙发紧:"这镜头......得原样留着。"
剪辑那天,陈默的视频通话弹进来。
屏幕里的技术宅顶着鸡窝头,电脑屏幕上开着十多个窗口,最中间的是404寝室那晚的火锅录像——镜头晃得厉害,能听见王浩(中二室友)举着筷子喊"这顿我请",李阳(情圣室友)在吐槽"土味情话配毛肚才绝",还有林枫自己不耐烦的声音:"再闹锅要糊了"。"配乐用这个背景音。"陈默推了推眼镜,"真实的杂音比交响乐有力量。"
成片命名那晚,林枫在寝室阳台抽了半支烟。
月光照在电脑屏幕上,18分钟的视频最后一帧是老吴的手悬在小薇肩头,字幕淡入:"我们没在忙,我们在等下班。"他想起阿杰说的"把糖衣剥掉",此刻看着视频里那些被徐曼称为"凝聚力"的便签纸——它们粘在凌晨的工位上,颜色褪成了苍白的病号服。
视频推送是在周三凌晨。
林枫盯着企业微信后台,看着"已读"标记像潮水般漫过中层管理者列表。
附言他写了三版,最后只留了一句:"这不是控诉,是提醒——你们也曾是实习生。"五分钟后,市场部张经理的私信弹出来:"当年我也给领导送过孩子的奶粉。"半小时后,技术部李总监转发到高管群:"建议人力资源部阅。"
周四下午,沈佳的电话打进林枫工位。"总部收到三份实名举报。"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少见的雀跃,"加上这个视频,专项审查明天启动。"林枫抬头,看见徐曼的办公室门被推开,她抱着一摞文件出来,高跟鞋声比往日轻了许多。
经过他工位时,她突然停住:"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她的口红褪了色,眼周泛着青,"我也曾像他们一样累到吐血。"
林枫放下手里的报表。
他想起上周二徐曼让小薇买的不是演唱会票,是她儿子的退烧药;想起监控截图里徐曼的车边,两个女孩的影子——一个是小薇,另一个,是徐曼自己,二十年前的某个黄昏。"但你可以选择不让悲剧重演。"他说。
徐曼的手指在文件夹上抠出个褶皱。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说了句:"我申请调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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