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跳出的私信像一枚裹着糖衣的子弹,精准地射向赵子轩最脆弱的地方。
那是一家知名运动品牌的公关经理,言辞恳切,开出的条件优渥得近乎虚幻——五位数酬劳,邀请他担任“青年正能量计划”的形象大使。
赵子轩的指尖悬在屏幕上,呼吸都慢了半拍。
五位数,那意味着三十副顶配的专业护膝,能让夜市里那些在水泥地上翻滚的孩子们膝盖上少添几块青紫。
诱惑是实实在在的,带着消毒水的味道和孩子们拿到新装备时会发出的欢呼声。
但他往下划了划,看到了合作的具体要求,一行加粗的黑字刺痛了他的眼睛:“合作期间,请赵先生继续保持阳光、幽默的‘土味情话’人设,避免提及夜市及受助儿童等可能引发争议的敏感话题,以强化内容的娱乐属性。”
空气仿佛凝固了。
赵子-轩盯着那行字,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古怪的笑。
他把手机扔在桌上,后背重重靠进椅子里,对着天花板喃喃自语:“原来我们这么好用?当小丑还能带货。”那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被掏空了的荒谬感。
林枫端着两杯水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赵子轩双眼失神地望着虚空,身上那股平时无论多累都挺立着的劲儿,此刻像是被抽走了。
他没问话,只是把水杯放下,顺手拿起了那支还在发亮的手机。
只扫了一眼,林枫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他把手机屏幕转向赵子-轩,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你要是签了,我们就真成街头卖艺的了,还是被圈养起来那种。”
“我不是想赚钱,”赵子轩的声音沙哑,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是怕我爸……张野他们给我看了老家论坛的截图,天天有人在他面前说‘你儿子出名了啊,靠卖惨,在网上博同情’。我爸一辈子要强,他……”
他没说下去,但那份沉甸甸的压力已经弥漫了整个房间。
那不是成名的烦恼,而是一个儿子害怕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变成插在父亲脊梁骨上的闲言碎语。
如果他接下这个“正能量”代言,是不是就能堵住那些人的嘴?
看,你儿子不是在卖惨,他是在做正经的商业活动。
林枫沉默了片刻,没有再说什么大道理。
他只是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把里面一沓刚领的兼职工资拍在桌上,厚度并不惊人,却带着体温。
“护膝我来想办法垫上,你别为这个低头。”
签约现场灯火通明,品牌方布置得极为正式,长枪短炮的媒体和几个直播网红已经就位,准备见证一个“浪子回头”的网红如何被主流商业价值“收编”。
赵子轩穿着他们提供的体面衣服,坐在签约桌前,像个提线木偶。
品牌经理笑容满面地将合同推到他面前,话筒递到他嘴边,公式化地问道:“赵先生,对于这次合作,您有什么想对大家说的吗?”
赵子轩拿起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那些闪光灯和期待的脸,最终,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镜头,看到了村口小卖部门前,那个沉默地抽着旱烟的、日渐佝偻的背影。
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半分喜悦,只有释然。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双手握住那份价值五位数的合同,猛地一用力。
“刺啦——”
清脆的撕裂声通过话筒传遍全场。
纸片如冬日的雪,纷纷扬扬地飘落。
赵子-轩站起身,对着最近的那个镜头,一字一句地说道:“比起赚钱,我更怕我爸听别人说,‘你儿子是个骗子’。”
角落里,沈佳的手机镜头稳稳地记录下这一幕。
她本是某家自媒体派来采编“网红翻车”素材的记者,标题都提前想好了:《昙花一现:土味网红利欲熏心,终被资本抛弃》。
可现在,她看着那个撕毁合同的青年,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
回程的出租车上,城市的霓虹在窗外流淌,她没有写一个字的负面稿,反而将那段未授权的视频素材,剪辑成一个名为《撕合同的人》的短片,鬼使神差地,发到了自己所在媒体的内部审片群里。
消息几乎是同步传到了团队的耳朵里。
张野气得一拳砸在墙上,抓起外套就往外冲,要去品牌方办事处讨个说法,却被两个高大的保安死死拦在玻璃门外,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
而另一边,陈默的房间里只有键盘敲击的清脆声响。
他一言不发,指尖在代码的丛林里飞速穿行。
几分钟后,他成功侵入了品牌方原定于签约后发布的宣传稿后台。
光标在“签约成功,携手共创正能量”的标题上闪烁,他冷静地删除了这行字,换上了新的内容:“拒绝合作,因价值观不合”。
或许是过于专注,又或许是命运的巧合,他在设置发布渠道时点错了一个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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