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后的第一场雨,下得绵长又细密。林烨推开老宅的木窗,潮湿的泥土味混着青草香涌进来。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发了新芽,嫩绿的叶子在雨里颤巍巍的。
“林姨,您在家吗?”
村支书老陈披着塑料雨衣,在院门口跺脚。林烨赶紧撑伞迎出去:“陈书记,这么大的雨,快进来坐。”
老陈脱下雨衣,水珠子滴滴答答落了一地。“林姨,出事了。”他抹了把脸,“后山要建化工厂,征地通告都贴出来了。”
林烨手一抖,茶壶差点没拿稳:“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两天。说是什么市里引进的大项目,投资十几个亿。”老陈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您看看,这征地的范围,把咱们村大半的耕地都划进去了。”
林烨接过那张《拟征收土地预公告》,手指在“林家村集体土地约三百二十亩”那行字上停住了。后山那片地,有村里的果园、菜地,还有父亲当年带着乡亲们开垦的梯田。
“村民什么意见?”
“能有什么意见?闹呗!”老陈苦笑,“可您也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镇上说了,这是市里的重点项目,必须支持。”
雨渐渐小了,屋檐水滴滴答答。林烨望着窗外雾蒙蒙的后山,想起父亲生前常说的一句话:“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儿子启明。
“妈,您听说后山征地的事了吗?”
“刚知道。”林烨走到里屋,“你怎么也听说了?”
“市里招商引资会上见到王县长了,他跟我提了一嘴,还说这是个好机会,问我有没有兴趣投资配套产业。”林启明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有些失真,“我觉得这事不对劲,专程回来一趟,下午到。”
电话挂断后,林烨在堂屋坐了许久。墙上挂着的全家福里,父亲站在老槐树下,笑容温和。那是他退休那年照的,身后是刚建好的村小学。
中午雨停了,天色还是阴阴沉沉的。林烨换了双胶鞋,往后山去。山路泥泞,她走得慢,心里却急。那片果园是王婶一家的生计,那几块菜地养活着村里好几户老人,还有父亲带着乡亲们一锹一镐开出来的梯田——当年为了修这些梯田,父亲带着全村人干了整整两个冬春。
半山腰的果园里,王婶正蹲在地头抹眼泪。看见林烨,她站起来,眼圈红红的:“林姐,您说这日子还怎么过?这果园我伺候了十几年,眼瞅着刚挂果......”
“别急,王婶。”林烨拍拍她的手,“事情还没定,咱们再想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旁边菜地的老李头也凑过来,旱烟袋在鞋底上磕了磕,“人家是市里引进的大项目,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说话顶什么用?”
更多村民围过来,七嘴八舌,愁云惨雾。林烨听着,心里沉甸甸的。她知道,这片土地对这些人意味着什么——不仅是生计,是祖祖辈辈留下的根。
下午三点多,林启明的车开进村。他没直接回家,让司机把车停在山脚下,自己徒步上山。走到半道,看见母亲正和几个老农蹲在地头,指着图纸说什么。
“妈。”
林烨抬头,朝儿子招招手。林启明今天穿了件浅灰色夹克,脚上的皮鞋已经沾满了泥。他蹲下身,听王婶哭诉,听老李头叹气,眉头越皱越紧。
听完,他问母亲:“您怎么看?”
“地不能这么征。”林烨说得干脆,“但要讲究方法。硬顶不行,得有理有据。”
母子俩下山时,天边露出抹晚霞。林烨这才仔细打量儿子——瘦了,眼圈发青,但眼神很亮。
“公司那边怎么样?”
“还行。”林启明笑笑,接过母亲手里的竹篮,“就是最近在谈个国际合作,扯皮的事多。”
回到家,林烨下厨做了几个儿子爱吃的菜。饭桌上,林启明说起征地的事:“我打听过了,投资方是‘新科化工’,背景很深。但这个项目环评有问题,我看了公示材料,偷换概念的地方不少。”
“你打算怎么办?”
“两条腿走路。”林启明给母亲盛汤,“明面上,我以投资考察的名义接触他们,摸摸底。暗地里,得找专业的环评机构重新评估。”
林烨点点头,心里却想得更深:“光是反对不够,得给村里找条新路。”
夜里,林烨翻出父亲留下的笔记。在1987年的记录里,她找到一段话:“发展不能以牺牲根本为代价。如果一定要动土地,必须给农民找到更好的活路。”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第二天一早,林启明去了市里。林烨也没闲着,她把村里几个有威望的老人请到家里,又让老陈去请村小学的李老师——他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学环保的。
堂屋里坐满了人,烟气缭绕。林烨把征地公告复印了分发下去,开门见山:“今天请各位来,是想一起商量个对策。地不能不保,但也不能蛮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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