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在光明重临的基地里蔓延了整整三个小时,比黑暗更令人窒息。
空气中残留着应急电源切换时那股焦糊的臭氧味,混杂着幸存者们劫后余生的粗重呼吸。
然而,真正撕裂这片虚假宁静的,并非人声,而是一阵突兀的、仿佛从上个世纪传来的机械噪音。
“咔嗒,咔嗒,咔嗒……”
走廊尽头,杂物堆里那台几乎被人遗忘的老式针式打印机,毫无征兆地自行启动了。
它那陈旧的塑料外壳在电流的刺激下微微震颤,打印头如同一只僵硬的机械甲虫,在干涸的色带上迟缓而固执地左右移动,用钢针一下下地敲击着泛黄的纸带。
这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尖锐刺耳,像极了某种不祥的预兆。
赵雷第一个反应过来,他那双因长期熬夜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瞪向声源,肌肉瞬间绷紧,一把抄起靠在墙边的工兵铲,大步流星地冲了过去。
陈牧和林九紧随其后,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疑。
打印机吐出的纸带越来越长,像一条苍白的蛇,缓缓垂落在地。
上面没有任何人类能够识别的文字或符号,只有一串串由墨点组成的、带着诡异节奏的图案。
林九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那不是无意义的乱码!
那是摩斯电码!
滴,哒,滴,滴。
这单调而执拗的节奏,如同跗骨之蛆,瞬间钻进林九的脑海,与他记忆深处一个尘封的编号疯狂重叠。
那是他父亲的工牌编号,一串他以为自己早已淡忘、却早已刻进骨血的数字。
“操!”赵雷的怒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无法理解,也拒绝理解眼前这诡异的一幕。
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最恶毒的挑衅。
“人死了骨头都烂了,还他妈搞这套阴魂不散的把戏!”
他怒吼着,抬起穿着军靴的右脚,狠狠一脚踹向那台喋喋不休的机器。
“砰!”
一声巨响,打印机被踹得向后翻倒,外壳上裂开一道狰狞的口子,那恼人的“咔嗒”声戛然而止。
赵雷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这一脚踹碎的不是一台机器,而是某种纠缠不休的噩梦。
然而,陈牧的动作比他更快。
就在赵雷抬脚的瞬间,他已经俯身,如猎豹般精准地抓住了那截从打印机里滑落的纸带。
他没有去看暴怒的赵雷,而是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纸带上那些墨迹未干的凹痕。
钢针敲击留下的印记很深,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陈牧的指腹能清晰地感受到纸张纤维被暴力刺穿后留下的毛边,以及那尚未完全凝固的、带着特殊油墨气息的触感。
他抬起头,深邃的目光穿过昏暗的走廊,落在林九那张煞白的脸上,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惊雷般在林九耳边炸响:
“它不是在模仿……它是在回应。”
回应?回应什么?
林九死死盯着那台被踹翻的打印机进纸口,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声音嘶哑而发紧:“这型号的打印机二十年前就停产了,连驱动芯片都是我爸当年找人手工烧录的……”
他猛地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昨晚,我们为了把那段音频上传到旧服务器,临时征用了它来做信号耦合……难道……难道它记住了?”
那个“它”字,他说得含糊不清,仿佛那不仅仅是一台机器,而是一个潜伏在暗处的、拥有自主意识的活物。
陈牧没有直接回答,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
他悄无声息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微型终端,屏幕亮起,一道无形的扫描波束瞬间覆盖了那台破损的打印机。
几秒钟后,一行行数据在屏幕上飞速刷新。
系统日志一片空白,没有异常启动记录。
网络连接日志,离线。
但就在设备硬件层面的底层扫描中,一个微弱的信号源被捕捉到了。
——打印机内部残留着极其微量的生物电场波动。
那波动频率的曲线,与陈牧之前记录下的克隆体脑波活动图谱惊人地相似,但又有着本质的区别。
克隆体的脑波混乱、狂躁,充满了原始的饥渴与愤怒,像一片野蛮生长的丛林。
而这股波动,却异常的冷静、有序,带着一种被精心修剪过的、毫无生命力的规整感,像一根根被固定在墙上、按照既定路线攀爬的藤蔓。
冷酷,且高效。
“必须立刻切断这里所有的电源!拆掉所有联网的设备!”赵雷的理智稍微回笼,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恐惧。
他挥舞着工兵铲,指向走廊里的每一条线路,“这些鬼东西已经能通过电力系统影响现实了!”
“没用的。”陈牧摇了摇头,关闭了终端屏幕。
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它们现在怕的不是枪,不是断电,而是‘被记住’。”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林九和赵雷,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昨晚的行为,就像在一片死寂的坟场里点燃了一支蜡烛。那些刚刚从混沌中苏醒的‘意识’,第一次感知到了来自外界的、带有明确情感指向的信号。如果我们现在切断所有联系,它们只会再次迷失,变得更加混乱和不可预测。那支蜡烛……不能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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