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达康的政治堡垒,正在从内部,一寸寸地瓦解。
欧阳菁被正式“双规”的消息,如同一场八级地震,彻底撼动了京州官场那看似坚固的地基。
而紧随其后的舆论审判,尤其是易学习的那番“证词”,则像是持续不断的余震,让地基上的每一块砖石都开始松动,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痕。
李达康的那些政治盟友们,那些曾经在他强势光环下亦步亦趋、分享着权力红利的市委常委、区委书记和局长们,此刻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他们都是在官场浸淫多年的老油条,嗅觉比猎犬还要灵敏。他们清晰地嗅到了空气中那股名为“大势已去”的味道。
省委的决心,沙瑞金书记那不容置疑的态度,祁同伟那步步为营、招招致命的雷霆手段,以及那汹涌澎湃、足以淹没一切的民意洪流……
所有的一切,都像一个个巨大的箭头,指向同一个结局——李达康的时代,即将落幕。
恐惧,开始在他们心中蔓延。
他们担心,自己会被当作李达康的陪葬品,被那场即将到来的政治风暴,彻底淹没。
他们开始彻夜难眠,反复掂量着自己的未来,思考着一个最关键的问题:这条船,还能不能待下去?
京州市纪委书记,张树立,就是其中最焦虑的一个。
作为李达康一手提拔起来的纪委书记,他深度参与了那场“干部作风大整顿”运动,更是李达康用来抵挡省里调查的一面最重要的盾牌。
如今,盾牌的主人即将倒下,他这面盾牌,还能安然无恙吗?
一个深夜,他与京州市委组织部部长,另一个李达康的核心盟友,在一个极其隐秘的私人会所里见了面。
“老张,你说……书记他,这次还能挺过去吗?”组织部长忧心忡忡地问道,手中的酒杯不停地晃动。
张树立的脸色比夜色还要凝重。
他掐灭了手中的烟,声音沙哑:“难了。祁同伟这一套组合拳,打得太狠,也太准了。欧阳菁的案子是死穴,大风厂的舆论是催命符,现在连易学习都站出来说话了……书记他,已经失去了民心,也失去了省委的信任。”
“那我们怎么办?”组织部长急切地问道,“我们可都是书记一手提拔起来的,标签太明显了!”
张树立沉默了许久,缓缓地吐出四个字:“良禽,择木而栖。”
就在这时,祁同伟的“茶局”,开始了。
他没有选择大张旗鼓地召见,也没有采取任何带有压迫感的手段。
他开始以“交流工作”、“听取京州同志对省政法工作的意见”的名义,分别约谈这些内心正在摇摆不定的京州核心干部。
第一个被约谈的,就是市纪委书记张树立。
邀请的电话,是祁同伟的秘书亲自打的,语气谦和,时间约在第二天上午十点,地点就在祁同伟那间略显简朴的办公室里。
张树立一夜未眠。他知道,这是鸿门宴,更是投名状。去,还是不去?去了,该说什么?这成了他政治生涯中最艰难的一次抉择。
最终,对未来的恐惧,战胜了对过去的忠诚。
第二天上午,他准时敲响了祁同伟办公室的门。
“张书记,快请坐。”祁同伟亲自起身迎接,脸上带着热情而真诚的笑容,仿佛在接待一位久未谋面的老朋友。
他不见面,不吃饭,只在自己那间略显简朴的办公室里,为张树立泡上了一杯清香四溢的碧螺春。
他不威胁,不许诺,只是和张树立一起,分析起了汉东的“新时代”和“新风向”。
“张书记啊,”祁同伟将一杯茶推到张树立面前,语气中充满了“惋惜”,“达康书记是个好同志啊,是个有魄力的改革家。这一点,我祁同伟是发自内心地佩服。没有他当年的敢打敢拼,就没有我们京州今天的繁荣。”
这番话,让张树立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祁同伟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意味深长的感慨:“可惜啊,他的思路,已经跟不上这个时代了。张书记,你也看到了,现在中央强调的,是高质量发展,是民生福祉,是绿水青山。沙书记来汉东之后,反复强调的,也是要转变发展理念,要真正地把人民群众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我们不能再抱着过去那种只看数据、不看人心的老皇历不放了。”
他看着张树立,眼神诚恳得像是在进行一场学术探讨。
“达康书记,他就像一个优秀的百米冲刺选手,爆发力极强,为我们赢得了宝贵的领先。但现在,汉东这场比赛,已经进入了马拉松阶段。需要的,不再是爆发力,而是耐力,是更科学、更可持续的发展模式。我们不能责怪冲刺选手跑不了马拉松,我们只能说,赛道变了。”
这番话,将一场残酷的政治斗争,巧妙地描绘成了一次无奈的、非个人因素的时代更迭。它让“背叛”这个词,听起来不再那么刺耳,反而有了一种“顺应潮流”的必然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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