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苏晚竹已换了身青灰粗布短打。
她将染了草汁的指尖用炭灰抹得乌青,又在鬓角别了支褪色的银步摇——这是荒星黑市蛊师们最常见的行头,既显落魄,又藏着几分“高手在民间”的野气。
偏院门口的石狮子落了层薄露,两个家丁抱着长棍挡在门前。
“哪来的江湖骗子?”左边那个抽着鼻子,“苏府内院是你能闯的?”
苏晚竹垂眼咳嗽两声,袖中摸出片残旧的龟甲——这是昨日翻遍荒星记忆才仿出的赵家暗记。
“劳烦通传白先生,”她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瓦罐,“青蚨蛊师求见,说能让红绡蛊的效果强三倍。”
门内传来竹帘晃动的轻响。
白无常掀帘而出时,苏晚竹的后颈先窜起寒意。
他半边脸爬满暗红疤痕,像被沸水泼过,另半张却生得过分好看,眼尾上挑,倒似戏文里勾了妆的狐妖。
“谁教你提‘红绡蛊’的?”他抚着腰间青铜蛊囊,指节因用力泛白。
苏晚竹盯着他喉结下若隐若现的蛇形纹身——那是赵家死士的标记,和昨夜窗外那道影子分毫不差。
“赵先生旧识,”她故意踉跄半步,龟甲“当啷”坠地,“三日前在西市茶棚,赵先生托梦说……说白爷这儿缺个能压蛊的帮手。”
白无常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弯腰拾起龟甲,指腹摩挲着背面模糊的“赵”字刻痕,疤痕扭曲的那侧嘴角突然咧开:“进来吧。”
培育室的门一推开,腐肉混着腥甜的气味就扑了满面。
十二口黑陶瓮整整齐齐码在青石板上,每口瓮口都蒙着血浸的红布,里面传来细碎的啃噬声——像极了荒星地穴里,辐射鼠啃食腐尸的动静。
“这是红绡蛊的幼虫。”白无常敲了敲最近的陶瓮,红布下立刻响起尖啸,“等它们啃完第七颗活人心肝,就能顺着血脉爬进苏文远脑子。”他侧过完好的半张脸,目光像刀尖刮过苏晚竹的后颈,“你说能增强效果?怎么个增强法?”
苏晚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想起昨夜陆昭用金疮药替她处理后颈伤口时,指尖的温度比这腐臭的屋子暖上百倍。
“得看蛊虫的食性。”她蹲下身,装作查看瓮底的朱砂符,袖中瓷瓶已被掌心焐得温热,“红绡蛊喜阴,但若在食料里掺半钱赤焰花粉末……”
她的指尖掠过陶瓮边缘,趁白无常垂眼的刹那,手腕微抖。
细如烟尘的辐射草粉末顺着指缝漏进瓮口,在红布上晕开极淡的青斑——这是荒星老蛊师临死前教她的绝活儿:辐射草的微毒能让蛊虫疯狂啃噬宿主,像被火燎了尾巴的野狗。
“赤焰花?”白无常突然拽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冷得像块冰,骨节抵着她腕间动脉,“南境才有的东西,你从哪儿弄的?”
苏晚竹的心跳快得要撞碎肋骨。
她抬头时眼眶已蓄了泪,活像被抓包的小骗子:“白爷要是信不过……”
“罢了。”白无常松开手,转身掀开窗边的竹帘。
阳光劈头盖脸照进来,陶瓮里的啃噬声陡然变急,“三日后蛊虫入脑,你若敢耍花样——”他摸出根银亮的引魂钉,在指尖转了个花,“就用这钉子,把你心肝剜出来喂蛊。”
苏晚竹退出门时,后背的冷汗已浸透了粗布短打。
她望着偏院墙头飘起的炊烟,摸出袖中被捏碎的桂花糖纸——这是陆昭今早塞给她的,说“遇事慌了就摸一摸”。
甜津津的糖渣粘在指腹,她突然笑了,笑得眼角都弯了:周氏费尽心机养的蛊,怕是要提前反噬了。
月上柳梢时,苏文远的院子炸开一片尖叫。
苏晚竹扶着廊柱往那边挪,远远就看见正房窗纸被撞得粉碎。
苏文远披头散发撞在门槛上,双手疯狂抓挠胸口——那里的皮肤已肿成青紫色,隐约能看见暗红虫影在皮下蠕动。
周氏的金步摇歪在鬓边,她攥着帕子直往后缩:“不是说七日内不会发作吗?你、你不是说……”
白无常的脸色比月光还白。
他撕开苏文远的衣襟,指甲深深掐进那片青肿里,突然发出一声低吼。
苏晚竹离得远,却也看清了——陶瓮里的红绡蛊竟全聚在苏文远心口,每只虫尾都泛着诡异的青,像被泼了盆毒汁。
“有人动了手脚!”白无常猛地抬头,目光扫过围观的丫鬟仆妇,最后停在苏晚竹身上。
夜风吹起她的裙角。
苏晚竹望着他攥紧的引魂钉,悄悄将染了鹤顶红的银针往袖口推了推。
该她出手了。
白无常的引魂钉尖擦过苏晚竹耳际时,她后槽牙咬得发疼。
月光在银钉上划出冷光,照见他眼底翻涌的杀意——这蛊师显然意识到,眼前的"青蚨蛊师"根本不是赵家旧人,而是来搅局的。
苏晚竹的右手在袖中攥得发麻。
那根染了鹤顶红的银针尾端还沾着她掌心的汗,刺尖却凉得像淬过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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