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的檀香被晨风吹得打了个旋儿,苏晚竹踩着青砖跨过门槛时,鞋底与地面相碰的脆响惊得首座上的苏文远抬起头。
他眼底浮着青黑,喉间又溢出压抑的咳嗽——这是周氏养蛊五年的痕迹,每一声都像在抽苏晚竹的骨血。
"三丫头。"大长老捻着胡须开口,目光扫过她鬓边那支银簪,"你说有要事要在继嗣议上宣布?"
苏晚竹将袖中瓷瓶攥得发烫,那是昨夜与陆昭熬了半宿的解毒剂。
她垂眸行礼,指尖却悄悄扣住腰间荷包——里面装着从周氏佛堂地下挖出的母蛊残骸。"是关于家主的病症。"她抬头时眼尾微垂,像从前被周氏苛责时那样怯生生的,"女儿在荒星学过些粗浅的医术,发现父亲的咳血...不是心疾。"
祠堂里响起抽气声。
二长老"哐"地放下茶盏:"放肆!家主的病症轮得到你个被逐的丫头置喙?"
"那就请各位长辈看样东西。"苏晚竹忽然掀开荷包,将裹着红绸的陶瓮放在供桌上。
陶瓮掀开的刹那,腐肉混着腥气的恶味扑面而来——里面蜷着条半透明的虫尸,腹部还凝着黑血。
"这是母蛊。"她的声音陡然冷下来,手指划过虫尸腹部的伤口,"周氏在佛堂地下养了五年,每日取父亲的指尖血喂养。蛊毒反输回体内,所以父亲才会日渐虚弱,对她言听计从。"
"一派胡言!"周氏从侧座冲出来,金镶玉的护甲刮过供桌,"你不过是想争家主之位,竟污蔑主母?"她转头看向苏文远,声音突然软下来,"老爷,你信我是不是?我们夫妻二十载......"
苏文远的手在桌下攥成拳,喉结动了动却没说话。
他额角沁出冷汗——这是蛊毒即将反噬的征兆。
苏晚竹早料到她会抵赖,从袖中抽出一份染着朱砂印的验蛊报告:"这是锦衣卫的验蛊官写的。"她将报告拍在桌上,"母蛊的血纹与周氏的血脉完全吻合。"
周氏的脸瞬间煞白。
她踉跄着后退两步,撞翻了旁边的烛台。
火苗舔着她的裙角,她却像没知觉似的,盯着那份报告直喘气:"不可能......白无常那老东西......"
"白无常的供词,我已呈给御史台。"陆昭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着玄色飞鱼服,腰间绣春刀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周氏不仅用蛊术控制家主,当年苏夫人的死......"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苏晚竹发白的指尖,"也是中了蛊毒。"
祠堂里炸开一片惊呼。
大长老猛地站起来,胡须都在发抖:"周氏,你...你竟害死三丫头的生母?"
周氏突然笑了,笑声又尖又哑。
她扯下头上的凤钗,朝苏晚竹掷过来:"都是她!那个灾星克死三个未婚夫,留着就是祸根!我不过是替苏家除害......"
"够了。"陆昭踏前一步,绣春刀"铮"地出鞘半寸。
他从怀中取出明黄圣旨,声音如冰锥刺破空气,"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苏府周氏,私炼巫蛊、惑乱朝纲,即日起剥夺主母之位,贬为庶妇。钦此。"
"押人。"
两个玄衣卫冲进来扣住周氏的手腕。
她像疯了似的挣扎,指甲在苏晚竹脸上划出血痕:"贱种!你会遭报应的!克夫的灾星......"
苏晚竹摸着脸上的血珠,突然笑了。
她望着周氏被拖出祠堂的背影,想起母亲临终前咳在她手背上的乌青血——原来不是心疾,是蛊毒。
五年的荒星风雪,终于在这一刻化作刺进敌人心脏的刀。
"姐姐!"
苏怜月的哭声让她收回目光。
那个从前总穿着锦绣罗裙的真千金,此刻正跪在她脚边,鬓发散乱,珠钗零落:"我也是被母亲逼的...她拿苏家名声威胁我,我真的不想害你......"
苏晚竹俯视着她,想起在荒星被流民围堵时,苏怜月寄来的那封"家书"——里面夹着荒星最毒的蛇鳞,还有一行小字:"灾星就该死在废土"。
她蹲下身,指尖捏住苏怜月的下巴:"你早不是我妹妹。"
她站起身时,绣鞋碾过苏怜月掉在地上的珠花,碎玉声脆得像某种断裂的东西。
"父亲。"
苏晚竹转向首座。
苏文远正捂着心口发抖,额角的汗把青衫浸透了。
她取出那瓶深绿色的解毒剂,倒出半盏递过去:"这是解蛊的药。"
苏文远盯着她的手,喉结动了动。
他的目光从她脸上的血痕,移到她鬓边那支银簪——那是他当年送给苏夫人的定情信物,后来被周氏扔进了井里。
"喝了它。"苏晚竹的声音软下来,像小时候趴在他膝头撒娇时那样,"喝了,您就能想起...母亲最后说的话。"
苏文远颤抖的手终于抬起,接过药盏。
他望着女儿眼里的光,突然想起五日前昏迷时,有个模糊的影子总在床前替他擦汗——那双手上有薄茧,像在荒星挖过矿石,却又轻得像...像阿阮(苏夫人小名)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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