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星的风裹着湿润的草叶香钻进鼻腔时,苏晚竹的鞋跟正碾过一块还带着余温的碎石。
她仰头望去,铅灰色的云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露出一小块青灰色的天空——这是她在荒星五年从未见过的天色。
"阿竹。"陆昭的手掌覆在她后颈,掌心的温度透过被冷汗浸透的衣领渗进来,"哑婆婆的骨笛。"
苏晚竹这才注意到,风中浮着若有若无的清响。
那声音像碎玉相击,又像山涧泉流,是哑婆婆独有的音波标记——她曾说过,这是用辐射兽的腿骨磨制的骨笛,音波能穿透二十里风沙。
此刻音波的频率比往日缓了三分,带着安抚的意味,正从东南方传来。
"往那边。"她拽了拽陆昭的衣袖,余光瞥见小灰正扒着陆昭肩头,粉团子似的小鼻子动了动:"姐姐,有焦糊味!"
三人顺着音波走了半里地,眼前的景象让苏晚竹瞳孔微缩。
原本堆满废铁与腐尸的空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十多具尸体。
他们的脖颈处都有细如蚊足的血痕,是影卫特有的锁喉手法;左胸位置嵌着半枚青铜蝉——那是陆昭暗卫的标记。
"你早有安排?"苏晚竹转头看他。
陆昭指腹蹭了蹭她发间沾的碎石,低笑一声:"血枭要动镇魂柱那天,我让影卫清了他在荒星的眼线。"他顿了顿,拇指轻轻抹过她眼角未擦净的机械义眼碎片,"总得给我的人留些活干。"
话音未落,小灰突然炸毛,小爪子死死揪住陆昭的衣领:"那边!有、有会动的石头!"
苏晚竹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废墟边缘的断墙后,一个身影正摇摇晃晃地往外挪。
那人衣衫褴褛,右肩的布料几乎被撕成布条,露出底下青紫色的淤痕;左脸沾着半块焦黑的碎铁片,却遮不住眼底的空洞——是韩无夜。
"我不是叛徒......不是......"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每说一个字都要停顿片刻,"阿昭,你信我......我没把图纸给血枭......"
陆昭的身体瞬间绷紧,右手按上腰间的佩刀。
苏晚竹却拉住他手腕,指尖轻轻叩了叩他掌心——这是他们在荒星养成的暗号,意思是"等等看"。
韩无夜踉跄着又走了两步,突然扶住断墙剧烈咳嗽。
他咳得太狠,整个人顺着墙面滑坐在地,额头抵着膝盖,喉间发出压抑的呜咽:"阿娘......阿娘说我是好孩子......"
"清神露。"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三人右侧传来。
苏晚竹猛地转头,只见穿月白长衫的墨先生不知何时立在废墟阴影里,左手捏着个青瓷小瓶,瓶身映着天光,泛着淡绿的光晕。
"可助他恢复记忆。"墨先生往前走了两步,月光照亮他眼角的细纹,"当年苏夫人救过他阿娘的命,这孩子......不该困在噩梦里。"
韩无夜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终于有了焦距。
他盯着那瓶清神露,颤抖的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喉结动了动:"你是谁......为什么帮我?"
"墨九。"墨先生将药瓶放在离韩无夜三步远的碎石上,"你阿娘临终前,托我照顾你。"
韩无夜的身体猛然一震。
他盯着药瓶看了足有半柱香时间,突然伸手抓过瓷瓶,仰头就要灌——却在瓶口碰到嘴唇的瞬间顿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苏晚竹的指甲悄悄掐进掌心。
她注意到韩无夜的左手藏在袖中,小指不自然地蜷着——这是荒星黑市杀手准备发难的手势。
可下一秒,他又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药瓶"当啷"掉在地上,溅出几滴淡绿的液体。
"我......我怕。"他突然哭了,像个被抢走糖人的孩子,"我怕喝了之后,还是记起......自己是叛徒......"
陆昭的佩刀微微出鞘半寸。
苏晚竹却往前迈了半步,挡住他的视线——她看见韩无夜的眼泪滴在药瓶上,将"清神露"三个字晕染开,露出底下极小的一行朱砂小字:"饮前以血为引"。
荒星的夜风突然转了方向,卷起地上的药瓶滚到苏晚竹脚边。
她弯腰拾起时,指腹触到瓶底凹凸的刻痕——是苏母的私印。
"阿竹?"陆昭的声音里带着询问。
苏晚竹将药瓶递给韩无夜,指尖在他手腕脉搏处轻轻一按。
那是荒星流民辨别装疯的手法——真正失智的人,脉搏不会因触碰而加速。
"喝吧。"她垂眸看着自己沾着血枭黑油的指甲,"就算记起什么......"她顿了顿,抬眼时眼底寒光一闪,"至少能亲手报仇。"
韩无夜盯着她的眼睛,突然笑了。
那笑容像荒星雨季的雾,模糊又脆弱。
他拔掉瓶塞,对着月光看了看,然后咬破指尖,将血滴进药瓶。
淡绿的药液瞬间翻涌,冒出一串小气泡。
韩无夜闭眼饮尽,喉结滚动的瞬间,苏晚竹退到陆昭身侧,右手悄悄探进袖中——那里藏着她用辐射兽毒腺炼制的毒针,针尾缠着母亲留下的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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