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滞舱内的时间仿佛被粘稠的维生液拖慢了流速。凌霄的意识从深度冥想的虚空中缓缓下沉,如同潜水者从万米深海艰难上浮,每一个思维粒子的移动都承载着巨大的阻力。首先恢复的是触觉——周身被冰冷、富有弹性的液体紧密包裹的压迫感。继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强行撕裂后又勉强粘合的钝痛,并非集中于某处,而是弥漫性的,仿佛整个灵基的微观结构都布满了肉眼不可见的裂纹。
他睁开眼,视野先是模糊的乳白色光晕,继而逐渐清晰,映出静滞舱光滑的穹顶。身体被精密的柔性束缚带固定着,连指尖都无法动弹。他尝试内视灵基,那片新生本源力量依旧死寂,但死寂之中,却多了一些难以言喻的“杂质感”——并非实体,而是感知层面的残留印记:破碎的暗金色规则碎片、冰冷的理性逻辑链条、还有一丝…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带着亘古饥饿感的意志回响。这些是强行连接古神拓扑图后留下的烙印,如同在灵魂的白纸上泼洒了无法擦除的墨迹。
更让他心悸的是灵基深处那条“冰线”的状态。它依旧存在,但黯淡得近乎透明,传递来的不再是清晰的脉动或指令,而是一种极其微弱、断续的、仿佛信号不良的杂音。偶尔,杂音中会闪过一两个残缺的意念碎片,如“坐标…验证…”、“能量…梯度…”,冰冷、机械,不带任何情感色彩,像是某种预设程序的自动反馈,再也感受不到七海建人那冷静表象下深藏的意志力。
这种彻底的、令人心慌的寂静,比任何直接的痛苦都更具侵蚀性。那个在黑暗中为他指引方向、在绝境中为他撑起理性壁垒的身影,其存在的痕迹正在迅速消退,或许终将彻底消散。一股尖锐的失落感和深入骨髓的茫然攫住了他,仿佛航行在暴风雨夜的孤舟突然失去了唯一的罗盘,四周只剩下无尽的黑暗与喧嚣。他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身体,却被束缚带牢牢固定,只能无助地感受着维生液冰冷的触感,以此确认自身尚且存在的事实。
舱门滑开的轻响打破了死寂。秦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没有穿往常的指挥服,只是一身利落的作战常服,脸上带着连日不眠的疲惫,但眼神却锐利如鹰,径直走到舱边。他的目光没有过多停留在凌霄苍白的脸上,而是直接落在旁边屏幕上刚刚记录下的、由凌霄意识解析出的关键数据节点——那个隐藏在冗余规则后的“裂隙”,以及关于核心节点能量间歇的推测。
秦锋沉默地审视着屏幕,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滑动,调出复杂的演算模型进行比对验证。整个过程中,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呼吸也略显粗重。最终,他关闭光屏,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目光重新落在凌霄身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于获取情报的价值,有面对巨大风险的沉重,有一丝绝处逢生的锐光,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残酷的、必须做出抉择的决断。
“裂隙确实存在,间歇期推算合理。”秦锋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机会窗口。”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用词,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凌霄,七海建人用他最后的存在,为我们撬开了这条缝隙。但接下来……能穿过这条缝隙,并尝试在里面做点什么的……只有你。”
只有你。
这三个字,如同三记重锤,狠狠砸在凌霄的心头。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想问“为什么是我?”,想说自己灵基残破、力量死寂,想说自己根本没有准备好承担如此重任……但在秦锋那沉重如铁、毫无转圜余地的目光注视下,所有这些话都哽在了喉咙里,化为一阵无声的窒息感。
他明白了。这不是商议,而是宣告。他是钥匙,是唯一能骗过敌方识别机制的载体,是七海建人选择的继承者,也是……人类文明在这场实力悬殊的生存战争中,所能打出的最后一张、也是最具不确定性的一张牌。一种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并非怕死,而是怕失败,怕辜负那沉甸甸的牺牲,怕因为自己的无能而导致最终的毁灭。这种恐惧几乎让他灵魂战栗。
就在这时,他灵基深处,那片死寂的本源力量,似乎感应到了他内心极致的挣扎与恐惧,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没有带来力量,却传递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平静感,仿佛深渊本身在安抚凝视它的人。同时,那根彻底冰冷的冰线,虽然再无任何意识波动,但其纯粹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座无声的纪念碑,提醒着他那个身影最后的抉择与守护。
恐惧依旧存在,但另一种情绪,一种源自绝望深处的不甘与责任,如同顽强的野草,顶开了压在心头的巨石。他失去了引导者,但引导者将最后的火种交到了他的手中。他不能……让这火种熄灭。
他缓缓抬起头,迎上秦锋的目光,眼中的茫然与恐惧渐渐被一种疲惫却坚定的神色取代。他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沙哑,却清晰可闻:“我需要……知道具体的行动计划,和……所有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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