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薇在村中那点“识得几味草药”的微末名声,如同溪边悄然滋长的青苔,不起眼,却渐渐蔓延开来。她依旧每日忙碌,照料母亲,制作芋饼酸笋换取口粮,得空便进山寻药、或去迷魂涧外围碰运气,希望能再遇邓老者,学得更多。日子清贫却有了盼头,棚屋里的笑声也渐渐多了起来。
这日午后,她正蹲在溪边清洗新采的几株车前草,准备晒干了备用,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略显刻意的咳嗽声。
她回头望去,心下微微一怔。只见赵里正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背着手,依旧是那身半旧的细麻长衫,脸上挂着惯常的、看不出深浅的笑容,目光却似有似无地扫过她手边清洗的草药。
“林丫头,忙着呢?”赵里正踱步上前,语气颇为和蔼。
林薇薇连忙站起身,在裙摆上擦了擦湿手,恭敬地行了一礼:“里正叔。”心下却暗自警惕。这位赵里正平日里深居简出,与流放户们更是少有直接往来,今日突然主动找来,绝非闲聊那么简单。
“呵呵,不必多礼。”赵里正摆摆手,视线落在那些翠绿的车前草上,“听说……你近来常往山里跑,识得不少草药?还帮了几户人家的急?”
林薇薇心中了然,果然为此而来。她垂下眼睫,语气谦逊:“里正叔过奖了。晚辈不过是侥幸认得几样山野常见的土药,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土法子,邻里乡亲有了小病小痛,一时寻不着郎中,晚辈力所能及,搭把手而已,当不得真。”
“诶,话不能这么说。”赵里正笑容更深了些,“这穷乡僻壤的,有个头疼脑热本就难办。你能帮上忙,是好事,是好事啊。”他话锋一转,似不经意地问道,“却不知……你这识药辨症的本事,是家学渊源,还是另有高人指点啊?”
林薇薇心下一凛,知道试探来了。她面上不动声色,依旧保持着恭顺的态度:“晚辈家中并无渊源。只是家母久病,晚辈心中焦急,往日在家中杂书上胡乱看过几眼,又侥幸在山上遇见过一位采药的老人家,指点过几句辨认常见草药的门道,实在粗浅得很,不敢称本事。”
她将一切推给“杂书”和“偶遇的采药老人”,模糊焦点,既不否认,也不深谈,更绝口不提迷魂涧和邓老者。
“哦?采药的老人家?”赵里正小眼睛眯了眯,掠过一丝精光,“却不知是哪位老人家?咱们这地界,懂药的可不多见呐。”
“晚辈也不知那位老人家名讳,”林薇薇应对得滴水不漏,“只见了几面,他脾气有些怪,不喜人打扰,后来便再没见过了。许是云游路过吧。”她巧妙地将“高人”定义为过客,断绝了赵里正深究的念头。
赵里正盯着她看了片刻,见她神色坦然,目光清澈,不似作伪,便呵呵一笑,不再追问,转而叹道:“原来如此,也是你的造化。不过啊,丫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里正叔请讲。”
“这用药之事,关乎人命,非同小可。”赵里正语气加重了几分,带着几分告诫的意味,“你年纪轻,心是好的,但毕竟未经名师系统传授,所知有限。帮衬邻里是好事,但需谨记‘谨慎’二字,万万不可逞强,尤其不可轻易用药,若是稍有差池,好心办了坏事,反倒不美,届时……恐怕老夫也难做啊。”
他这话,既是提醒,也是警告,更隐隐点出了他作为里正的权威和可能带来的“麻烦”。
林薇薇立刻躬身道:“里正叔教诲的是,晚辈谨记在心!晚辈从未敢擅自用药,所知不过些食疗或外敷的土方,且必先言明利弊,绝不敢拿乡亲性命玩笑。日后也定当更加谨慎,量力而行。”
她的回答谦卑而周全,既接受了“提醒”,又表明了自己行事有度,并未越界,让人挑不出错处。
赵里正见她应对得体,态度恭顺,脸上的笑容又真切了几分,点了点头:“嗯,你是个明白孩子,懂得分寸就好。如今你母亲病体渐愈,也是喜事一桩。往后在村里安生过日子,有何难处,也可来寻我。”
又闲话两句,赵里正这才背着手,慢悠悠地踱走了。
林薇薇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村路拐角,这才缓缓松了口气,后背竟隐隐出了一层细汗。与这些地方小吏打交道,一言一行都需斟酌,丝毫不比应对官差轻松。
她深知,赵里正的“关心”绝非表面那么简单。他是在掂量她的价值,评估她可能带来的影响(比如动摇了周掌柜那点药材生意,或是在村民中积累起超乎他掌控的声望),更是警告她安分守己,莫要生出事端。
然而,经此一事,林薇薇也更加确信,掌握一定的医药知识,在这缺医少药的流放之地,确是一张潜在的、有用的牌。只是这张牌必须打得极其小心,不能授人以柄。
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林薇薇依旧谨慎地过着她的日子,采药制药更加低调。
又过了几日,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却让她这“微末之名”受到了第一次真正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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