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南的话语,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澄心斋静谧的书房里漾开圈圈涟漪。那声“修补江山画卷”的询问,已不再是试探,而是近乎直白的邀约与托付。
林若雪心中波澜涌动,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林寒”应有的、带着几分惶恐与受宠若惊的谨慎。她后退半步,微微躬身:“王爷言重了!民妇何德何能,岂敢参与此等军国大事?民妇……民妇只是一介会些针线活计的妇人……”
“夫人不必过谦。”楚昭南抬手打断了她,目光深邃,“你能从一枚北斗玉佩,联想到江湖道义;能从市井传闻,窥见边关危局;更能以修补古画喻指重整河山……若夫人只是寻常妇人,那这天下,怕是再无奇女子了。”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背对着林若雪,望着窗外那片在秋风中摇曳的竹影,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却又异常清晰:“本王知道,你在怀疑,在试探。怀疑本王是否值得信任,试探本王是否有足够的决心和能力,去对抗那股笼罩朝堂的‘暗影’。”
林若雪沉默不语,默认了他的说法。到了这个地步,虚与委蛇已无意义。
楚昭南转过身,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其实,本王何尝不是在试探你?福伯查过你的底细,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一个突然出现在长亭镇、身怀不俗见识、却又刻意隐藏的妇人……这本身就不寻常。但你的眼神,你谈及民生疾苦、忠良蒙冤时的那份真切,让本王愿意赌一把。”
他走回书案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那本《大楚律例》上:“因为本王,已经快要无路可走了。”
书房内的烛火跳动了一下,映得他清俊的脸庞明暗不定。
“夫人可知,本王这个郡王,做得有多憋屈?”他开始了叙述,声音低沉,如同揭开一道陈年的伤疤,“先帝子嗣不丰,本王虽为幼子,却因母妃出身卑微,自幼便不得宠爱。皇兄继位后,更是视本王如无物,若非祖制所限,怕是早已将本王打发到偏远的封地,眼不见为净。”
“本王不甘心。”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倔强,“不甘心庸碌一生,不甘心眼见这祖宗打下的江山,被一群蠹虫啃噬殆尽!所以,本王读书,习武,观察民生,了解吏治。本王以为,只要本王言之有物,据理力争,总能唤醒皇兄,总能涤荡这朝堂污浊!”
他的声音激动起来:“于是本王上书,奏请清查漕运积弊,结果奏折留中不发,漕运总督反而加官进爵!本王再奏,请求核实边军粮饷,杜绝克扣,结果被申斥为‘妄议军机’!本王三奏,直言勋贵奢靡无度,兼并土地,导致流民日增,结果……结果便是被勒令在府中‘静思己过’,非诏不得出府!”
“每一次上书,都如同石沉大海,甚至引来更猛烈的反扑。本王身边的属官,一个个被调离、贬黜。昔日还有些往来、敢于直言的清流官员,或缄口不言,或……或像周子瑜一样,莫名暴毙!”
说到周子瑜,楚昭南的拳头骤然握紧,指节泛白。
“周子瑜……他是真正的忠臣!铁骨铮铮,两袖清风!他查漕运,触动了多少人的利益?他死的前一天,还曾密会于本王,将他掌握的一些关于漕运款项流向不明、与某些勋贵府邸往来密切的线索告知本王,言说已有眉目,不日便可上达天听!谁知……谁知第二天,就传来了他暴毙家中的消息!”
楚昭南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悲愤:“官府的结论是突发心疾!可笑!周子瑜虽年近五旬,但常年习武,身体强健,怎会突发心疾?而且……而且福伯设法买通了一个当时参与收敛的仵作学徒,得知周子瑜死状极其诡异,浑身冰冷,面色青黑,皮下似有诡异纹路……这哪里是心疾?分明是中了剧毒,或是被极高明的阴寒武功所害!”
林若雪心中凛然,这与沈婉儿探查到的信息完全吻合!周御史果然是非正常死亡!
“本王将此事密奏皇兄,请求彻查!”楚昭南的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绝望的嘲讽,“你猜结果如何?皇兄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既已结案,不必再节外生枝,以免引起朝局动荡!还告诫本王,莫要听信谣言,安心读书便是!”
“动荡?呵呵……”楚昭南冷笑连连,“究竟是谁怕动荡?是那些趴在国库上吸血的蛀虫!是那些与狄虏暗通款曲的国贼!”
他猛地看向林若雪,眼中布满了血丝:“从那时起,本王就明白了。这股‘暗影’,能量之大,已超乎想象!他们不仅能操纵地方,更能影响深宫!皇兄他……或许并非全然不知,而是……而是有所顾忌,或是已被蒙蔽至深!”
“本王不甘心!本王暗中培养了一些人手,安插在酒楼、车马行、甚至是一些勋贵府邸的外围,试图收集证据。但收获甚微,对方行事极其谨慎狠辣,稍有风吹草动,线索立刻断绝,相关人等也会莫名消失。直到……直到最近。”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变得更加凝重:“本王的人发现,长亭镇的四海镖局,近来动作异常。他们明面上接的都是一些普通的商镖,但暗中,却似乎在转运一些……军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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