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垃圾桥。
这座桥不长,但在李默眼里,每一步都通向地府。
桥北是日军占领区,死寂的废墟下,不知藏着多少黑洞洞的枪口。
桥南是四行仓库,是友军的阵地,却也是一座被死亡包围的孤岛。
谢晋元那声“火力掩护”,像一道炸雷劈开了苏州河畔的死寂。
“哒哒哒哒哒——!”
四行仓库的楼顶和侧窗,数挺捷克式轻机枪同时咆哮,滚烫的弹壳叮叮当当地跳动着。钢铁编织的火网,蛮横地泼向桥北岸的日军潜在埋伏点。
砖石碎屑四处飞溅,尘土被弹雨搅得冲天而起。
藏在掩体后的日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想不通,龟缩了许久的中国军队,怎么会突然发动这么不要命的攻击。
“弟兄们!跟我冲过去接人!”
仓库方向,一个套着铁皮喇叭的吼声传来。
一个连的德械师士兵,端着上了雪亮刺刀的中正步枪,从沙袋工事后如猛虎般跃出,朝着桥上发起了决死冲锋!
“走!”
钱虎和猴子一左一右,几乎是拖着李默的身体,汇入冲锋的人流,向着桥的另一头亡命飞奔。
剩下的四个队员也咬着牙,互相搀着,跟在后面。
“八嘎!射击!射击!”
短暂的压制后,日军的火力点彻底暴露了。
藏在暗处的歪把子机枪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子弹贴着桥面乱窜,迸射出一长串刺眼的火星。
“噗!”
一个冲在最前面的士兵后心猛地炸开一团血雾,整个人像麻袋一样向前扑倒,再也没了动静。
“火力压制!别停下!”带队的连长眼都红了,手里的驳壳枪就没有停过,朝着日军的火力点不断短促点射。
李默的身体几乎没了重量,全靠钱虎和猴子架着。
失血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整个世界都在晃动。耳边是枪炮的轰鸣,是战友的嘶吼,是子弹划过空气时那种“嗖嗖”的尖啸。
那座桥,明明只有几十米,此刻却像是永远也跑不到尽头。
左肩的伤口早已麻木,只剩下滚烫的粘稠感不断渗出,将那简陋的绷带浸得更深。每跑一步,都像有一根烧红的铁棍在骨头里搅动。
“默爷!撑住!马上就到了!”钱虎的吼声就在耳边,却又感觉那么遥远。
李默死死咬着牙关,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味,强迫自己维持着最后一丝神智。
他能感觉到,架着他的两个人,胳膊也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们,也都快到极限了。
就在这时,一颗子弹带着灼热的气流,擦着猴子的头皮飞了过去,将他的军帽整个掀飞,留下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猴子浑身一激灵,脚下踉跄,差点带着李默一起摔倒。
“小心!”
钱虎一把将两人拽了回来,可更多的子弹已经像雨点般泼洒过来。
负责接应的那个连,已经倒下了七八个人,伤亡还在不断扩大。
这样下去,不等他们冲过桥,所有人都会被打死在这座死亡之桥上!
不行!
绝对不行!
李默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挣开了钱虎和猴子的胳膊。
“默爷!”两人齐声惊呼。
李默没理他们,身体晃了晃,一头扑到一具刚刚牺牲的战友尸体旁。
他从那名士兵圆睁的双目下,拿起了一支还带着体温的中正步枪。
他背靠着冰冷的桥边栏杆,仅剩的右手颤抖着,费力地拉开了枪栓。动作很慢,每一下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口。
但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这一刻,却重新燃起了某种骇人的光。
没有时间瞄准。
更没有精神力去开启【子弹时间】。
他只是凭借着那早已刻入骨髓的战场本能,将枪口指向了远处一个正疯狂喷吐火舌的日军机枪点。
然后,他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枪响,在嘈杂的战场上毫不起眼。
然而,几百米外,那个日军机枪手的脑袋,却像被无形重锤砸中的西瓜,轰然炸开!
红的白的,糊了旁边副射手满脸。
那个年轻的日本兵端着弹药链,整个人都僵住了,手里的子弹哗啦啦掉了一地。
那个火力点,瞬间哑火。
枪声停了。
无论是正在冲锋的中国士兵,还是正在射击的日军,所有人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他们都看到了那不可思议的一幕。
李默没有停。
他再次拉动枪栓,冰冷的弹壳弹出,第二颗子弹被推进枪膛。
“砰!”
又是一枪!
另一个方向,一个刚刚探出半个身子,狞笑着准备扔手雷的日军士兵,眉心正中多出一个血洞。
他脸上的笑容还凝固着,身体却软绵绵地滑了下去,手雷“咕噜噜”滚到了一边。
“砰!”
“砰!”
“砰!”
李默就那么靠着栏杆,像一尊扎根在桥上的杀神雕像。
他手中的步枪,每一次响起,都必然有一个正在咆哮的日军火力点归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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