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七年的寒冬裹挟着肃杀之气席卷汴梁,宫墙内外的梧桐叶在朔风中翻飞如金蝶,却难掩满城压抑的愁云惨雾。当金兵铁蹄踏碎燕山防线的战报传来时,赵佶正身着月白道袍,在艮岳御苑的绛霄楼挥毫泼墨。宣纸上未干的瘦金体《欲借风霜二诗帖》墨迹遒劲飘逸,却被他慌乱中打翻的青瓷茶盏骤然晕染,墨渍如血,在素白的宣纸上肆意蔓延。
这位醉心书画的帝王死死攥着狼毫笔,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望着北疆战图上如潮水般推进的红点,手不禁簌簌发抖。他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枢密院前日的奏报:祖父神宗耗尽毕生积蓄、苦心组建的西军,竟在童贯的昏聩指挥下,于太原城下折戟沉沙。如今汴梁城外,早已无可用之兵,更无可守之将。
“陛下,金兵已破中山府!” 当宦官尖细而凄厉的嗓音第三次穿透重重帘幕,赵佶猛地抓起案头的玉镇纸,狠狠砸向一旁的青铜漏壶。飞溅的铜片撞在蟠龙柱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惊得檐下那只驯熟的白鹦鹉扑棱棱振翅,扯着嗓子尖叫:“不祥!不祥!” 这凄厉的叫声仿佛一把利刃,瞬间撕开了帝王最后的遮羞布。他踉跄着瘫坐在御榻上,望着案头堆积如山的告急文书,忽然想起十年前王黼献上的《复燕云碑》。那时碑文中吹嘘的 “万世功业”,此刻却成了最辛辣的讽刺,字字句句都在嘲笑他的昏聩与无能。
夜幕深沉,垂花门外的铜钲敲过三更,睿思殿内烛火摇曳,将赵佶与蔡京、童贯等心腹大臣的身影映在蟠龙柱上,扭曲如鬼魅。赵佶摩挲着腰间的传国玉玺,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朕每夜梦见太祖、太宗持斧钺怒目而视...... 北狩之祸,恐难幸免。” 老迈的蔡京拄着象牙笏板,浑浊的眼珠滴溜溜一转,沉吟道:“昔年唐玄宗幸蜀前,亦曾以太子监国......” 话音未落,童贯已心领神会,立刻匍匐在地叩首:“陛下春秋正盛,然国事纷繁,若能得贤君分忧......” 三人低声密语,在摇曳的烛光下,谋划着这场关乎王朝命运的权力转移。
禅位诏书颁布那日,汴梁城飘起了今冬第一场雪。赵佶躺在福宁宫弥漫着沉香气息的榻上,望着窗外纷扬的雪片,任由太医们在床前装模作样地施针问诊。当 “龙体不豫,命太子监国” 的黄榜贴满宣德门时,他的思绪不禁飘回了十八年前。那时的他同样是在这样的大雪天登基,怀揣着中兴大宋的宏愿,意气风发。可如今,在蔡京 “丰亨豫大” 的蛊惑下,他将国库银钱尽数化作了艮岳的奇峰怪石、宣和殿的书画珍玩。如今江山将倾,他满心只想重回那方笔墨天地,继续雕琢《芙蓉锦鸡图》的翎羽,逃避这残酷的现实。
钦天监选定的禅位吉日,大庆殿丹陛前却乱作一团。赵桓被内侍们连拉带拽,往那象征皇权的龙椅上拖去。玄色冕旒在剧烈的挣扎中歪向一边,珠串噼里啪啦地砸在青砖上,清脆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大殿。“父皇!儿臣万死不敢承此大位!” 这位三十岁的皇子涕泪横流,死死抱住蟠龙柱不放,蟒袍下摆早已被冷汗浸透。而帘幕后的赵佶戴着道冠,神色冷漠地将新绘的《听琴图》小心收进檀木匣。其实他早命人在汴河码头备好了南下的船只,只等禅位大典一毕,便要以 “烧香祈福” 为名,奔赴江南,远离这即将到来的战火。
当赵桓在群臣的推搡中踉跄跌坐龙椅时,大庆殿的铜钟轰然鸣响。钟声沉闷而悠长,仿佛在为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敲响丧钟。钟声里,赵佶悄然转身,广袖一挥,扫落案头的《大观茶论》。茶盏碎裂的清脆声与未写完的《千字文》残稿飘落的簌簌声交织在一起,在冰冷的地砖上拼凑出一个王朝最后的荒诞图景,也为北宋的辉煌历史画上了一个悲哀的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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