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咽的朔风裹挟着碎雪,如同无数带血的箭矢,狠狠扎在破窗纸的裂口上。赵佶蜷缩在霉味刺鼻的被褥里,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像有把生锈的钝刀在胸腔搅动。屋檐下,冰棱垂挂如倒悬的利剑,在风中相互碰撞,发出细碎而尖锐的声响,似是在嘲笑这位落魄帝王的狼狈。“娘娘,这药……” 宫女哆哆嗦嗦捧着青瓷碗,话音未落就被呼啸的北风撕成碎片,碗沿磕在粗陶杯上发出的脆响,竟与当年汴京官窑烧制瓷器开片的声音有几分相似。自从被金兵掳至五国城,这间四面透风的土坯房早已成了他的活棺材 —— 潮湿的墙皮成片剥落,露出内里斑驳发黑的泥墙,如同他日渐衰微的生命;墙角层层叠叠的蛛网,恰似命运精心编织的囚网,将他死死困住;而那扇摇晃的木门,每遇狂风便吱呀作响,仿佛也在为他的命运哀鸣。
“拿走吧,苦药也医不好亡国之症。” 他气若游丝地挥开药碗,枯槁的手指擦过碗沿豁口时,忽然想起汴京御膳房里温润如玉的白瓷盏。那些瓷盏曾盛过琼浆玉露,盏底还刻着他亲手题写的诗句。寒夜的梆子声穿透风雪,惊散了他飘远的思绪。更远处,传来野狼凄厉的嚎叫声,在空旷的雪原上回荡,愈发衬得这小屋孤寂又凄凉。黑暗中传来嫔妃压抑的啜泣:“官家,保重龙体……”“龙体?” 他惨然发笑,喉间涌上腥甜,嘴角溢出一丝暗红,“如今连阶下囚都不如,还提什么龙体?朕的龙体,早在金兵踏破汴京城门那日,就已死了。” 窗外,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很快便覆盖了地上的残枝败叶,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白,仿佛连天地都在为他的遭遇默哀。
苦涩的药汁顺着喉管滑下,却暖不透早已冻僵的五脏六腑。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汴京艮岳。琉璃瓦在阳光下流转金芒,御花园里新绽的海棠娇艳欲滴,李师师倚着花树浅笑,那笑容比春日的云霞还要灿烂。御案上,宣纸铺展,他挥毫写下的瘦金体墨迹未干,笔锋如寒梅傲雪,锋芒毕露。而此刻,土炕上的竹席早已磨得粗糙刺人,枕着的硬木枕硌得他头疼欲裂。窗棂间漏进的月光在梁上投下蛛网的暗影,像极了汴京宣和殿里悬挂的《芙蓉锦鸡图》。“朕画得出锦绣山河,却守不住半壁江山。” 他颤抖着抚过自己凹陷的脸颊,滚烫的泪水滴落在粗布枕巾上,“师师,你可知汴河的灯还亮着吗?朕多想再看一眼那万家灯火,再听一听勾栏瓦肆的欢声笑语……” 可回应他的,只有呼啸的北风,裹挟着远处传来的戍卒苍凉的胡笳声,一声声,似是泣血的控诉。
忽闻窗外传来金兵粗暴的呵斥声,夹杂着皮靴踩在雪地的咯吱声。雪地上,杂乱的脚印旁,几株枯柳在寒风中摇曳,枝条光秃秃的,如同垂死者的手臂,无助又绝望。他猛地抓住身旁嫔妃的手腕,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快!快把朕的画稿藏起来…… 那些画,是朕最后的心血……”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褪色的被面上,洇开一朵朵暗红的花,“朕一生痴迷丹青,却终究负了祖宗基业,成了千古罪人…… 若有来世,朕只愿做个闲散画师,再不踏入这帝王家……” 寒风猛地撞开半掩的窗户,雪花扑簌簌地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冰冷刺骨,似是天地给予他最后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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