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光四年的初夏,洛阳宫的演武场边,一场突如其来的争执正像惊雷般炸响。禁军大将李从珂身披明光铠,甲叶上还沾着操练时的尘土,他双目圆瞪,死死盯着眼前的伶人景进,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景进穿着件月白锦袍,手里摇着把描金折扇,脸上挂着惯有的谄媚笑容,此刻却多了几分挑衅:“李将军好大的威风,不过是碰掉了我这把扇子,何必如此动怒?” 他故意把 “扇子” 二字说得很重,脚下还轻轻踢了踢那把掉在地上的象牙扇 —— 方才李从珂操练完毕路过,景进带着伶人拦路炫耀新得的扇子,争执间不慎被撞落在地,扇骨断了一根。
“你故意拦路,还敢狡辩!” 李从珂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我等在演武场挥汗如雨,为的是保家卫国,你却拿着陛下的赏赐,在这里招摇过市,简直岂有此理!” 他想起昨日巡查粮仓,见军粮储备日益减少,而这些伶人却日日锦衣玉食,心头的怒火便再也压不住。
“李将军这话就错了,” 景进收起折扇,语气尖酸起来,“我为陛下排演新戏,逗陛下开心,这难道不是功劳?倒是将军,操练时动静太大,扰了陛下看戏的兴致,该当何罪?” 他说着,眼角的余光瞥见远处走来的明黄色身影,立刻拔高了声音,“陛下!李将军仗着军功,欺负微臣!”
李存勖正带着杨婆儿等人往这边走来,听闻喊声皱了皱眉。他今日心情本就不佳,方才看的新戏被演武场的喧哗打断,此刻见景进一脸委屈,李从珂则怒目圆睁,当下便有了定论。
“发生了何事?” 李存勖的声音带着不耐烦,目光扫过地上的断扇,却没看李从珂身上的伤痕 —— 那是上月在边境与契丹厮杀时留下的新伤。
“陛下!” 景进抢先跪下,膝行几步到李存勖脚边,哭诉道,“臣不过是想请陛下过目新得的扇子,就被李将军无故打骂,还说…… 还说臣是只会讨好陛下的废物!”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你胡说!” 李从珂气得浑身发抖,刚想上前辩解,却被李存勖厉声喝止。
“够了!” 李存勖的目光像刀子般剜在李从珂身上,“不过是一把扇子,你身为大将,竟与伶人争执不休,成何体统!” 他根本不听李从珂的解释,当即下令,“李从珂目无尊卑,罢去禁军大将之职,贬为许州马夫,即刻离京!”
“陛下!” 李从珂如遭雷击,愣在原地。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为大唐征战二十余年,身上的伤疤能铺满半张床,竟因一场与伶人的小小争执,就落得如此下场。他猛地跪倒在地,甲胄重重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臣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柏乡之战斩将夺旗,幽州之围身先士卒,难道这些还不如一个伶人摇唇鼓舌?”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血的腥气。
李存勖看着他,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反而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功劳?你的功劳能让朕开心吗?” 他指着旁边的景进,语气里满是不屑,“景进能为朕排演新戏,能让朕开怀大笑,你能吗?”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李从珂的心脏。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伶人们不敢作声,演武场的士兵们停下了操练,纷纷看向这边,眼里满是震惊与愤怒。阳光刺眼,照在李从珂苍白的脸上,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猛地捂住胸口,喉头一阵腥甜涌上。
“噗 ——” 一口鲜血从李从珂口中喷出,溅在身前的青石板上,像一朵骤然绽放的红梅。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染血的手掌,再抬头望向李存勖,眼里的忠诚与希冀一点点碎裂,化为冰冷的绝望。
“陛下…… 好…… 好一个‘能让朕开心’……” 李从珂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拖下去!” 李存勖皱了皱眉,仿佛看到了什么污秽之物,“别脏了演武场的地。” 他转头对景进笑道,“别让这扫兴的家伙坏了兴致,我们接着看戏去。”
景进连忙点头哈腰,眼底却闪过一丝得意的阴光。他扶着李存勖转身离去,身后是士兵们慌乱的呼喊和李从珂昏迷前那声绝望的叹息。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出宫城,传遍了洛阳的大街小巷。军营里,老兵们捧着李从珂染血的甲胄,哭得像个孩子。“当年跟着将军在胡柳陂,他替陛下挡过一箭,肠子都流出来了,” 一个断了胳膊的老兵泣不成声,“如今陛下却为了个戏子,把他贬去当马夫,还气得他吐了血…… 这世道,还有王法吗?”
而朝堂上,崔协等老臣看着空荡荡的李从珂的位置,沉默不语。他们知道,李从珂的血不仅溅在了演武场,更溅在了每一个忠臣的心上。从今天起,再也没人敢为了大唐直言进谏,因为他们看清了,在这位皇帝心里,江山社稷,终究比不上伶人一句谄媚的笑语。
夜色渐深,洛阳宫的戏台上依旧灯火通明,《君臣乐》的唱腔透过宫墙传出来,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刺耳。而在许州通往洛阳的官道上,一辆简陋的马车正缓缓前行,车帘后,李从珂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嘴角挂着一丝带血的苦笑 —— 他知道,自己心里的大唐,已经随着那口鲜血,永远地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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