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光四年的暮春,黄河岸边的军营里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梁军的探马已在对岸出没三日,晋军将士们磨拳擦掌,只等李存勖一声令下便强渡黄河。中军帐内,将领们围着沙盘争论不休,李嗣源正用木棍指着河道的曲折处:“此处水流湍急,梁军必设埋伏,当从下游迂回……”
“都停一停。” 李存勖掀开帐帘走进来,身后跟着穿着银甲的景进。那甲胄明显不合身,压得景进肩膀往下塌,手里的马鞭还系着流苏,活像个戏台上演将军的伶人。“此次出征,朕命景进随军督战,你们都要听他调度。”
帐内顿时一片死寂。李嗣源手里的木棍 “啪” 地掉在沙盘上,惊起一阵细沙:“陛下万万不可!景进乃一介伶人,不懂兵法韬略,怎能督战?” 其他将领也纷纷附和,甲叶碰撞声里满是难以置信。
“你们懂什么?” 李存勖坐在主帅位置上,手指敲着案几,“景进虽不懂兵法,却懂朕的心思。让他在军中,能随时给朕报信,免得你们瞒着朕耍花样。” 他转头对景进笑道,“你且放心,有朕在,没人敢为难你。”
景进赶紧挺直腰板,学着戏台上的将军模样抱拳道:“臣定不负陛下所托,定要助我军大胜!” 可他眼神闪烁,望着帐内杀气腾腾的将领们,手心早已沁出冷汗。
次日拂晓,强渡黄河的号角吹响。晋军的战船刚驶出半里,对岸就射出密集的箭雨。李嗣源大喊着让船队回撤,改从侧翼进攻,景进却在了望台上扯着嗓子喊:“陛下说了要正面强攻!你们畏缩不前,是想抗旨吗?” 他挥舞着马鞭,竟指挥起舵手来。
“不可!” 李嗣源的长子李从珂气得目眦欲裂,他的战船已被击沉三艘,士兵们在水里挣扎,“下游才有生路!” 可景进根本不听,反而命亲卫用弓箭威胁舵手:“谁敢不听指挥,就地正法!”
战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梁军的火油顺着水流漂来,点燃了晋军的船帆,火舌舔舐着木板,发出噼啪的响声。士兵们惨叫着跳进黄河,却被梁军的长矛刺穿身体,河水很快被染成了红色。
一仗下来,晋军折损了三千精兵,五艘主力战船被烧毁。李嗣源浑身是血地冲进中军帐,手里还攥着半截断矛:“陛下!景进胡乱指挥,致我军损兵折将,请陛下斩他以正军法!” 帐外的将领们齐刷刷跪下,甲胄砸在地上的声音震得帐顶落灰。
景进吓得躲在李存勖身后,银甲上的流苏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陛下!臣…… 臣只是按陛下的意思办,是他们自己没用……”
“够了!” 李存勖猛地拍案,案上的令旗都被震倒,“他只是个伶人,不懂打仗,你们怎能怪他?” 他指着李嗣源,“定是你们作战不力,反倒想拿景进当替罪羊!”
“陛下!” 李从珂气得拔剑出鞘,剑刃映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三千弟兄的命,难道还比不上一个戏子?今日不斩他,难平军心!” 说罢举剑就往景进刺去。
“放肆!” 李存勖起身挡在景进面前,龙袍被剑锋划破一道口子,“谁敢动他试试?” 他夺过侍卫的长矛,指着李从珂,“你若再敢无礼,朕连你一起斩!”
李从珂的剑停在半空,手因用力而剧烈颤抖。帐外传来士兵们的哭喊声,那些死去弟兄的亲人正捧着血衣哀嚎,声音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里。他望着李存勖护着景进的背影,忽然惨笑一声,掷剑于地:“陛下如此昏聩,我等将士还有何面目见死去的弟兄!”
帐内的将领们纷纷低头,泪水顺着刚毅的脸颊滑落。李嗣源望着沙盘上被染红的河道,忽然想起李克用临终前的嘱托,喉头一阵发甜,一口血喷在地图上,晕开一片暗红。
景进从李存勖身后探出头,见没人敢再动,竟偷偷露出一丝得意。他凑到李存勖耳边低语:“陛下,这些将领分明是嫉妒臣得宠,故意刁难……”
“朕知道。” 李存勖挥手让将领们退下,“传令下去,明日再战,仍由景进督战。”
消息传到军营,士兵们炸开了锅。一个断了胳膊的小兵抱着死去兄长的头盔,跪在帐外哭喊道:“让戏子督战,我们迟早都要死光!” 越来越多的士兵围过来,哭声震彻云霄。
次日再战,景进故技重施。他见梁军东翼旗帜晃动,便认定是薄弱之处,强令李从珂率五千精兵强攻。谁知那是梁军的诱敌之计,晋军刚冲进峡谷就被截断退路,箭矢如雨点般落下。
李从珂在乱军中厮杀,看着身边的弟兄一个个倒下,忽然仰天怒吼:“李存勖!你宠信戏子,罔顾人命,我李家世代忠良,今日却要葬送于此!” 他挥舞着长枪,杀向梁军最密集处,最终力竭被俘。
当败讯传到李存勖帐中时,他正在看景进排演的《破阵乐》。景进穿着戏服,唱得正起劲,见李存勖脸色铁青,赶紧跪地请罪:“陛下,臣…… 臣不是故意的……”
“起来吧。” 李存勖的声音疲惫得像抽干了力气,“说了别怪你,就别怪你。” 他望着帐外飘起的暮雨,忽然喃喃道,“或许…… 真该听他们的。” 可这话刚出口,就被他自己咽了回去 —— 他怎能承认自己错了?
夜幕降临时,黄河的水流声里混着晋军的哭声。李存勖站在船头,看着对岸梁军的灯火,忽然想起年轻时跟着父亲打仗的日子。那时的帐中只有地图与酒坛,没有戏子的唱腔,那时的胜利,靠的是将士们的血与汗,而非伶人的巧舌。
可如今,他身后的景进正怯生生地递过一壶酒:“陛下,喝口酒暖暖身子吧。” 李存勖接过酒壶,却没有喝,只是望着漆黑的河面,仿佛看到了那些死去的士兵在水中挣扎。他知道,这一仗的惨败,不是因为梁军太强,而是因为自己亲手把一把钝刀,塞进了指挥作战的手心里。
几日后,败军的消息传回洛阳。百姓们听闻是伶人督战导致损兵折将,无不扼腕叹息。茶馆里的说书先生放下醒木,沉痛道:“自古未闻戏子督战者,如此胡闹,不败何待?” 听书的百姓们沉默着,端起茶杯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 他们知道,这大唐的江山,怕是真的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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