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九年的重阳节刚过,紫极宫的炼丹房便飘出一股异样的腥甜。邵元节捧着新得的《黄帝九鼎神丹经》,跪在朱厚熜面前,指尖划过书页上 “取纯阴之精,合阳刚之气” 的朱砂批注:“陛下,九转金丹已炼成七转,只差最后一味‘先天红铅’。此药需采处子经血,以晨露调和,方能引动丹火,成就仙体。”
朱厚熜正用银簪挑着丹炉里的药渣,闻言猛地抬头。案上的青铜镜映出他略显苍白的脸 —— 服用丹药两年,起初的神清气爽渐渐被烦躁取代,夜里常梦见自己坠入深渊,太医说是 “真气运行不畅”,邵元节却说这是 “脱胎换骨前的考验”。此刻听到 “成就仙体” 四字,他眼中的犹豫瞬间被狂热取代:“依仙长之意,该如何采选?”
邵元节早已备好名册,上面用朱笔圈着百余名十三至十六岁的宫女:“这些都是去年采选入宫的处子,八字纯阴,最合药引之需。只需让她们斋戒三月,每日饮晨露、食桑叶,届时采其经血,必能炼成至纯红铅。” 他特意补充道,“此事需秘而不宣,若让凡俗浊气沾染,恐损药效。”
旨意传到后宫时,坤宁宫的铜鹤正滴着晨露。掌事太监拿着名册挨宫点人,每念到一个名字,便有宫女瘫软在地。十二岁的杨金英被选中时,正在御花园修剪花枝,指甲缝里还嵌着月季的刺。她望着太监冷漠的脸,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同屋的姐妹因打碎了邵真人的药罐,被活活杖毙在雨花台 —— 如今要采经血做药引,谁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采选来的宫女被安置在西苑的偏僻宫苑,这里曾是先帝的冷宫,断壁残垣间只有几间陋室。每日天未亮,她们就要被宦官催着去采集晨露,深秋的寒风刮得手指开裂,稍有懈怠便会遭鞭笞。饮食更是苛刻,除了桑叶粥和苦苣菜,连一口米汤都不许沾,说是 “怕荤腥坏了纯阴之气”。
最煎熬的是每月那几日。邵元节派来的道士会带着银盆守在门外,宫女们必须在辰时前将经血排入盆中,若血量不足,便被断定 “心不诚”,轻则罚跪一夜,重则被关进暗房。杨金英见过十五岁的苏川药,只因经血中混了血丝,就被道士用银针扎破指尖,说要 “放掉浊气”,那凄厉的哭喊至今还在耳畔回响。
宫苑的井台上,常有宫女偷偷抹泪。洗衣时,她们会借着水声交流彼此的遭遇:张金莲的母亲是苏州织工,去年为给她凑入宫的路费,把陪嫁的银簪都当了;王宁嫔本是书香门第,因父亲得罪严嵩才被没入宫中。这些原本怀揣着一丝希望的少女,如今都成了丹炉边的祭品,发髻上的素银簪渐渐被绝望磨得失去光泽。
朱厚熜偶尔会驾临西苑,隔着纱帘看宫女们采集晨露。邵元节在旁解说:“陛下请看,这些纯阴之体沐浴在朝露中,正是吸纳天地灵气。” 他却没看见,纱帘后的少女们正用怨毒的目光盯着他 —— 有个叫邢翠莲的宫女,前几日被强行灌下催经的汤药,血流不止,此刻正扶着墙艰难行走,裙摆下渗出的血迹在青石板上拖出长长的红痕。
压抑的气氛终于在腊月爆发。一个名叫刘妙莲的宫女不堪折磨,趁夜跳进了太液池。打捞上来时,她怀中还揣着半块从家里带来的麦芽糖,已经冻成了硬块。邵元节却说这是 “阴邪之气作祟”,竟下令将同屋的宫女全部鞭笞四十,说要 “以正阳气”。那晚,西苑的雪下得格外大,杨金英裹着单薄的被褥,听见隔壁传来此起彼伏的呜咽,忽然攥紧了藏在枕下的绣花针 —— 那是母亲临别时给她防身用的,此刻针尖正抵着掌心。
为防止宫女反抗,邵元节又想出新花样。他让道士给宫女们灌下一种 “安神汤”,说是能 “稳固阴精”,实则掺了大量安神药,让人终日昏昏沉沉。杨金英假装喝下,却偷偷将药汁泼进了花丛,她要保持清醒,看着这荒唐的一切何时是尽头。有次给邵元节送药时,她听见道士对心腹说:“等炼成金丹,这些宫女便没用了,埋在丹炉下还能滋养地气。”
消息像野草般在宫女间蔓延。恐惧渐渐压过了顺从,有人开始偷偷传递消息,用胭脂在帕子上绣出求救的信号,却都被宦官搜走。杨金英看着姐妹们日渐消瘦的脸,看着铜镜里自己眼底的青黑,忽然明白 —— 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某个雪夜,她借着给王宁嫔送炭火的机会,低声说:“姐姐,与其被埋在丹炉下,不如拼一次。”
王宁嫔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想起父亲在狱中写下的血书,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从枕下摸出一枚金簪,塞到杨金英手中:“此事若成,便是逆天改命;若败,也算解脱。” 烛火在两人眼中跳动,映出红墙内压抑了太久的怨恨。远处紫极宫的钟声敲了三下,丹炉的火光在雪地里投下扭曲的影子,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正等着吞噬这深宫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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