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院的冬日,是在炭笔划过草纸的沙沙声、工坊内清脆的敲击声和试验田里小心翼翼的培土声中度过的。表面上,一切都在朝着积极的方向发展。墨衡带领的力学组,在成功复原滑轮组和桔槔后,信心大增,开始尝试依据几张残缺的伊万草图,研究一种利用水力驱动的“筒车”,以期用于农田灌溉。孙十常的医药庐,则因为其“净疮防疫法”在几次小范围的创伤处理中效果显着,渐渐在长安城的底层医者和民众中积累起些许口碑,甚至有其他州府的郎中慕名前来求教。
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愈发汹涌。
陈默首先察觉到的异常,来自格物院内部。一名负责整理伊万遗留化学笔记的年轻学子,在试图理解某个关于“酸碱中和”的简单原理时,突然晕厥,醒来后精神恍惚,言语混乱,反复念叨着“紫色的眼睛在看着我们”。经孙十常诊断,并非疾病,更像是受到了强烈的精神冲击或暗示。而在该学子晕厥的案头,陈默发现了一小片被揉皱的、边缘带着细微焦痕的深蓝色布料——与之前在伊万残党活动地点发现的布料如出一辙!
几乎同时,赵虎负责的外围安保也捕捉到了不寻常的踪迹。夜间巡逻的护卫多次报告,在格物院周边的山林中,瞥见过迅捷如豹的黑色身影,其移动方式绝非寻常野兽,更像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潜行者。几次组织围捕,皆被对方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诡异的身法轻松摆脱,只留下几处被利刃削断的树枝和一种独特的、带着海腥味的泥土。
“不是中原的路数。”裴明月检查了泥土和断口,柳眉紧蹙,“这泥土带着咸腥,像是海边带来的。且刀法干脆利落,追求一击致命,更像是……倭国忍术或者高句丽遗族的风格。”
海边的泥土,异域的身手……陈默立刻将这两条线索与之前收到的登州密报联系起来。难道,海外的敌人,已经不仅仅是游弋在远海,而是派出了精锐,渗透到了长安,甚至开始针对格物院?
内部的隐患尚未厘清,外部的压力已接踵而至。
这日大朝,一位素以“清流”自居的御史大夫,手持一份奏折,慷慨陈词,弹劾陈默“身为刑部尚书,不理部务,专营奇巧,聚集不明来历之匠户,恐生肘腋之变”。更指桑骂槐地提及,去岁长安疫病及淮阳王逆案,皆与“异学”传入有关,暗示格物院乃“灾异之源”。
这番言论虽未得到武后明确支持,却在朝堂上引起了不少保守官员的共鸣。随后几日,户部在格物院下一季度的用度审批上,开始百般刁难,以“库帑空虚”、“需核实效”为由,迟迟不予批复。甚至连少府监提供的工匠和材料,也出现了明显的拖延和以次充好现象。
陈默心知,这绝非简单的观念之争。那位御史大夫,平日与淮阳王李瑗并无明面往来,但其座师却与李瑗岳家关系密切。这背后,很可能还残留着李瑗势力的反扑,或是其他觊觎格物院“异学”、或单纯不想看到陈默坐大的势力在借题发挥。
“他们想用官场的规则,拖垮我们。”吴王私下对陈默叹道,“格物院初立,根基未稳,若长时间没有拿得出手的、能堵住悠悠之口的成果,恐怕……难以为继。”
压力,如同无形的蛛网,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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