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千秋背抵着冰冷的金属灯柱,眼前是川流不息的“铁兽”与炫目的流光,耳中充斥着闻所未闻的喧嚣。这绝非他所知的任何一处人间,更像是志怪小说中描绘的幽冥妖界。而眼前这个衣衫“不整”、言语古怪的女子,是这妖界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对他流露出善意的存在。
她递来的“琉璃瓶”中清水甘冽,那造型奇特的“饭团”也能果腹,暂且缓解了他喉中的焦渴与腹内的轰鸣。然而,信任的壁垒并非一顿饭食就能瓦解。他依旧紧握玉圭残片,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身形挺拔,维持着儒家弟子最后的体面与戒备。
林小小看着他这副如惊弓之鸟却又强自镇定的模样,心里那点看热闹的心思早已被浓浓的无奈取代。沟通完全无效,报警?怕是会被当成精神问题。扔下不管?看他这状态,恐怕活不过今晚。
“那个……天快黑了,你……有地方去吗?”林小小放慢语速,一字一顿,配合着手势,先指指暗下来的天空,又摊开手,做出一个“无处可去”的困惑表情。
墨千秋眉头微蹙,努力分辨着她的话语和动作。天色将晚,他自是知晓。但“去处”?在这妖界,他何来去处?他沉默着,摇了摇头,动作轻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林小小叹了口气,果然如此。她拿出手机,点亮屏幕,想看看时间,也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就在屏幕亮起的瞬间,墨千秋的眼神骤然锐利!他猛地向后缩了一下,握着玉圭的手更紧了。他死死盯着那块能自行发光、显现清晰图文的小巧“黑石板”,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此……此乃何等法宝?竟能囚禁光影,显化图文?”
他的反应把林小小吓了一跳,差点把手机扔了。法宝?囚禁光影?她看着自己手里这最新款的水果手机,一个更加荒诞,却又无比契合他行为的念头浮现——他难道,真的从没见过手机?从某个与世隔绝的……古代村落来的?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许多细节便涌上心头:他那身做工精致、绝非影楼道具的破旧古装,那一口流利却完全听不懂的语言,那面对汽车、霓虹灯、手机时最本能的震惊与戒备……这绝非表演所能企及。
夜风渐起,带着凉意。林小小看着只穿着单薄儒袍的墨千秋,看到他嘴唇有些发紫,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被同情压过。她咬了咬牙,下定决心。
她先指了指自己,又用手指做了个“走路”的动作,然后指向不远处一栋居民楼,最后双手合十贴在脸颊旁,做出一个“睡觉”的姿势。整个过程中,她的眼神尽可能保持着真诚和安抚。
墨千秋凝视着她的动作,大脑飞速运转。指自身,意为“我”。行走之态,意为“去”。那方方正正的“高楼”……是居所?合十贴脸,是……安寝?她在邀请我去她的居所安顿?
一股巨大的警惕感再次升起。孤男寡女,夜入私宅,于礼不合,更是大忌!他下意识地就要拒绝。
然而,一阵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打在他身上,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放眼望去,这片钢铁丛林冰冷而陌生,他确实无处可去,也无以御寒。是坚守那可能让他冻死街头的“礼”,还是接受这“妖女”看似善意的“庇护”?
生存的本能,以及对眼前女子那丝莫名的、微弱的信任,最终占据了上风。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他将玉圭残片小心地收回怀中,然后对着林小小,极其缓慢而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破损的衣冠,尽管狼狈,却依然试图维持着仪态。他用刚刚学会的、生硬的语调,尝试说出自己的理解:“姑……娘……府上……叨扰。”
林小小虽然没完全听懂,但那个“姑娘”和点头的动作让她明白,他同意了!她顿时松了口气,脸上绽放出笑容,连忙也点了点头。
她试探性地向前走了两步,回头示意他跟上。墨千秋犹豫了一瞬,终于迈开了脚步,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既不全然靠近,也不至于跟丢。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向那栋亮着点点灯光的居民楼。墨千秋的目光扫过小区花园里嬉闹的孩童、散步的老人,以及窗户里透出的温馨灯光,这一切与他想象的“妖界”截然不同。他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困惑与一丝微弱的好奇:这个看似混乱无序,却又有着奇异“安宁”的世界,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而前方这个女子的“洞天”,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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