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秒。】
冰冷的数字,像最后一颗敲进棺材的钉子,钉穿了零的耳膜。
他看见了那扇门。
银白色,泛着无机质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光。它就像是通往天堂的入口,也像是地狱的最后一扇闸门。门旁边,一个巴掌大的感应面板,亮着柔和的绿色,像一枚等待采摘的、致命的果实。
他的肺像是两个破烂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铁锈味。怀里的灰鸦轻得像一团羽毛,却又重得像一整个正在崩塌的世界。他从那成百上千双眼睛组成的、沉默的巷道中穿过,那些“失败品”没有再动,它们只是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目送着他,这个承载了它们所有痛苦的王。
【两秒。】
最后几步,零几乎是在用灵魂拖着身体前进。他的视野时而血红,时而漆黑,无数的记忆碎片——他自己的,和那些失败品的——像玻璃碴一样在他的脑海里翻滚。被切割的肢体,同类相食的饥饿,冰冷的手术刀,还有灰鸦倒下时,那双映着他影子的、难以置信的眼睛……
一切都混成了一锅沸腾的毒粥。
【一秒。】
他伸出手,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掌狠狠地按在了那块绿色的感应面板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身份确认……基因序列匹配……权限等级:主管……克洛诺斯博士。欢迎您的归来。】
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女声响起。紧接着,那扇银白色的金属门,发出一声低沉的、令人牙酸的机括声,无声无息地向一侧滑开。
零踉跄着,几乎是摔进了电梯里。在他身后,金属门缓缓合拢,将那片由痛苦构成的森林,彻底隔绝在外。
电梯内部,和外面的地狱截然不同。纯白色的墙壁,柔和得没有一丝阴影的光源,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像是消毒水和某种植物混合的微香。安静,绝对的安静,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绝望的擂鼓声。
零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小心翼翼地将灰鸦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他颤抖着伸出手,探向她的鼻息。那气息微弱得,几乎像是幻觉。
【生命体征分析:心率,每分钟31次。血压,45/20。脑部供氧低于维持基础活动的17%。】暴君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冷静得像是在宣读一份无关紧要的实验报告,【结论:她在三分钟内,就会成为一具真正意义上的尸体。你现在抱着的东西,在生物学上,已经可以被定义为‘即将腐烂的蛋白质’。】
“闭嘴。”零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他低下头,看着灰鸦那张因为失血而苍白如纸的脸。她的嘴唇干裂,眉头紧锁,仿佛还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伸出手,想抚平她眉间的褶皱,指尖却在触碰到她皮肤的瞬间,猛地缩了回来。
太冷了。
那种冷,不是冬天的寒风,不是深渊的冰霜,而是一种……生命正在不可逆地流逝的、抽干一切热量的虚无。
电梯在平稳地上升,没有任何楼层显示的数字,只有一片纯白的墙壁,像一个正在升向未知的白色棺材。
【一个建议,‘容器’。】暴君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愤怒,【顶层的医疗舱,是为我——为这具身体的基因蓝本专门设计的。它可以修复任何物理损伤,甚至重塑器官。但是,它无法兼容一个……外来的、充满缺陷的基因样本。你把她带上去,只会触发系统的排异反应,导致医疗舱过载,甚至自毁。】
【你不是在救她。】
【你是在用你那廉价的、毫无逻辑的自我感动,去浪费我们最后的机会。】
零没有回答。他只是脱下自己那件已经破烂不堪、沾满了血污和尘土的外套,轻轻地盖在灰鸦身上,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她身上最后一点余温。
他的动作,就是他无声的回答。
【愚蠢。】暴君冷哼一声,【你正在为了一个即将死去的‘数据点’,赌上整个计划。你知道吗,你的这种行为,在我的数据库里,被标记为‘人性缺陷’的最高级表现。一种……足以导致文明毁灭的病毒。】
叮。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电梯门再次滑开。
门外,不是零想象中的、摆满了医疗设备的白色房间。而是一个……神殿。
一个属于科技的神殿。巨大到令人窒息的圆形穹顶,由无数流光溢彩的数据流构成,仿佛一片倒悬的星河。房间的中央,是一个黑色的、王座般的指挥席。而在王座之前,一个由纯粹光芒构成的、三维立体的实验室全息结构图,正在缓缓旋转。
主控中心。
【看来,我们得先在这里选择一下目的地。】暴君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回到故乡的、居高临下的傲慢,【真怀念,不是吗?在这里,我曾是神。】
零没有理会他,他抱着灰鸦,艰难地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那个王座。他知道,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尽快找到通往医疗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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