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检察官的询问,各方律师的质询,以及台下无数道目光,清雨始终平静。她的声音清晰,条理分明,陈述着那些匪夷所思的事实。当被问及她对自己的认知时,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旁听席上紧紧握着手的苏清然和路子衿身上,她深吸一口气,朗声道:
“镜灵也好,人类也罢, nomenclature (名称)的不同,并不能定义生命的本质。只要是拥有独立意识、丰富情感,懂得爱与痛,渴望自由与温暖的生命,都应当拥有平等生存于世、追求自身幸福的权利。我的存在方式,或许在诸位看来特殊,甚至离奇,但我所思所感,与在座每一位并无不同。我绝非异端,只是一个…侥幸获得新生的、渴望正常生活的普通人。”
这番话,通过媒体传遍了街头巷尾。社会上掀起了巨大的讨论浪潮。不少人视她为妖异,谈论起来讳莫如深;但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尤其是年轻人,被她的坦诚、面对巨大压力的勇气,以及那份对生命本身的执着热爱所打动。她像一个闯入现实世界的童话,挑战着人们固有的认知。
风波在喧嚣中渐渐趋于平静。媒体的热度总会过去,人们的生活终将回归日常。清雨的名字不再总是出现在头条,但她确实已经走进了公众视野,再也无需隐藏。
一个微风和煦的下午,清雨带着画板,来到离家不远的街心公园写生。她选择了水彩,正试图捕捉阳光下梧桐叶的脉络,旁边长椅上,一个年轻人的举动吸引了她的注意。
他看起来很年轻,穿着干净的亚麻衬衫,闭着双眼,手持炭笔,在画板上快速而精准地移动。他笔下的林荫道,光影交错,层次分明,充满了生动的气韵,完全不像出自盲人之手。
清雨看得入神,忍不住轻声赞叹:“你画得真好。”
年轻人循声微微侧头,露出一个温和而疏离的笑容:“谢谢。眼睛看不见了,心却好像被迫变得更亮了,更能捕捉到风的声音,阳光的温度,树叶摩挲的节奏。”
他摸索着,将画板上刚刚完成的那幅素描取下,递向清雨声音的方向:“不嫌弃的话,送给你。”
清雨接过画纸,顿时愣住了。画上正是她刚才坐在不远处花坛边的侧影,线条流畅简洁,却将她微蹙眉头专注调色的神态捕捉得极其精准,连她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都细致地勾勒出来,成为画中人最独特的印记。
“你…你怎么知道…”她惊讶得有些语无伦次,他明明闭着眼睛!
画家依旧温和地笑着,抬手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这里‘看见’的。你的脚步声很轻,带着一点犹豫;你调色时,画笔划过调色盘的声音,和水彩滴入清水的声音…很特别。还有,你身上…有阳光和…桃花的味道。”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希望没有冒犯。明天…你还来吗?”
清雨捏着那张充满善意与神奇的画纸,感受到胸腔里那颗心脏,第一次因为一个陌生人的话语而清晰地、有力地加速跳动。她看着青年清秀却无神的眉眼,轻轻点了点头,意识到他看不见,忙出声回应,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轻快:“来。”
自此,每天下午,只要天气晴好,公园的那张长椅旁,总会看到他们的身影。他们成了固定的“画友”。他教她如何闭上眼睛,摒弃视觉的干扰,纯粹用耳朵去听风声的缓急,用皮肤去感受阳光的位移,用心去想象色彩的浓淡与形状的起伏;她则为他细致地描述四季的更迭,天空从黎明到黄昏的色彩变幻,描述行人的衣着,孩子们嬉戏的笑脸,甚至是一片雪花独特的形状。
他们之间的对话,从绘画技巧,慢慢延伸到音乐,文学,对生命的感悟。清雨发现,他虽然目不能视,内心却拥有一片极其广阔而丰富的世界。而他则觉得,这个声音清柔、描述事物总是带着一种新奇而珍贵视角的女孩,像一道光,照亮了他沉寂黑暗的世界。
某个夏末雨后的傍晚,骤雨初歇,天边挂起一道无比绚烂的七彩虹桥。清雨激动地放下画笔,几乎是雀跃着拉起他的手,指向天空:“快看!彩虹!好漂亮的彩虹!”
画家被她拉着,下意识地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忽然,他浑身剧烈一震,猛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剧烈的颤抖:“光…我…我好像…看见光了!很模糊…但是…是彩色的!”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上演了一场生命的奇迹。清雨陪着他跑遍了各大医院,经过一系列精密检查,医生们连连称奇——他因意外受损、被判定复苏希望渺茫的视觉神经,竟然真的开始出现了活跃的迹象!主治医师看着最新的检查报告,惊叹道:“这简直是医学无法解释的奇迹!或许…是某种极其强烈的心理暗示和情感刺激,激活了沉睡的细胞?”
清雨比任何人都要高兴,她几乎推掉了所有事情,每天陪着他进行漫长的、枯燥的复健治疗。看着他从一开始只能感知到模糊的光影和色块,到渐渐能够辨认出窗户的轮廓,再到能模糊地看出她衣裙的颜色…每一点微小的进步,都让她欣喜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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