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雄的手指还在那块石头上摩挲,刻痕粗粝,像是有人用尽力气写下这句话。他收回手,没再说话,只是把外衣扣子重新系好。
龙吟风从井里又打了半瓢水,喝完把木瓢挂在井沿。两人并肩上路,脚步平稳,方向未变。
走了一段,诸葛雄开口:“你说,这世上真有不怕事的人?”
“有。”龙吟风答得干脆,“但多数人不是不怕,是知道怕也没用。”
“那不一样。”诸葛雄摇头,“怕了还往前走的,才算数。”
他们一路向北,天色阴沉,风卷着黄沙扑面。第三日傍晚,抵达前月商队遇袭的渡口。断桥横在河上,半截烧焦,几具棺材靠在岸边,盖着草席。
一个少年坐在桥头,背对河水,手里拿着一块破布,正一点点擦着一块无名碑。他瘦得肩胛骨凸出,衣服打满补丁,脚上的草鞋裂了口。
龙吟风在不远处停下,从包袱里取出药箱,装作路过医者走近。他蹲下,递过一碗热汤:“喝点?夜里冷。”
少年抬头,眼神清亮,没有防备。他接过碗,道了谢,小口喝着。
“你守这些人,认得吗?”龙吟风问。
少年摇头:“不认得。他们是商队的,我是这边村里的。那天我正好送饭来,看见他们倒下,没人收尸,也没人说话。”
“所以你来了?”
“嗯。”少年低头看着汤面,“他们也是爹娘生的。死了,总得有人管。”
龙吟风不动声色,又问:“你不害怕?万一劫匪回来呢?”
少年笑了笑:“怕。可我要是跑了,就真没人管了。”
这时,几个汉子从远处走来,腰间挎刀,身上披着旧镖旗。带头那人啐了一口:“哪来的野小子,装什么义士?这些死人早该扔进河里,占着地方碍眼。”
少年没起身,也没回嘴,只默默把碗放下,继续擦碑。
诸葛雄从暗处走出来,故意冷笑:“人家当英雄,你当孝子,图什么?名声?香火?还是指望官府赏你几两银子?”
少年终于抬头,目光扫过两人,平静说道:“我不是给他们守,是给我自己守”
夜深,桥头燃起一堆纸钱。忽然火光一窜,灵棚角落冒烟,接着腾起烈焰。少年猛地扑过去,用破衣拍打,火势蔓延到他的手臂,皮肤发红,但他没松手。
龙吟风闪身而至,手中药粉洒在伤处,凉意瞬间压住灼痛。他一句话没说,包扎完便退开。
少年只低声说了句:“谢谢。”
第二天清晨,龙吟风和诸葛雄离开渡口,往下一个市集去。
那是临近武试的边城,人流杂乱。他们在街角租了间铺面,挂起“收旧药”的牌子,暗中设局。
连续三日,诸葛雄安排手下扮成恶霸,在集市上抢夺老农菜筐,推搡跌倒,大声辱骂。围观者众多,有人皱眉,有人叹息,却无人上前。
第四日午后,阳光刺眼。恶霸再次动手,一脚踢翻菜筐,萝卜滚了一地。老人摔倒,膝盖渗血。
人群后方,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从货堆后冲出来,空手夺下棍子,反手一拧,将人制住。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你有力气欺负老人,怎不去边关打狄人!”
恶霸挣扎,被他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片刻后,少年松手,退后三步,扶起老人,低声道:“惊着您了。”
老人摇头,眼里含泪。
龙吟风在铺子里看着,轻轻点头。
当晚,他们悄悄跟去城郊破庙。少年蜷在角落,借着月光,在墙上用炭条临摹《千字文》。写到一半,停下来,在墙角写下一行小字:“我要读书,不止会打架。”
诸葛雄站在门外,听见屋内翻动纸页的声音,许久未动。
第五日,他们召集几名通过初步观察的少年,编入一支挑夫队,运送药材去疫区。山路崎岖,暴雨突至,泥石流冲垮一段陡坡。
队伍被困,一名体弱少年脚下一滑,整个人坠向悬崖。绳索绷紧,他在半空中挣扎,手指抠住岩缝,脸色发白。
其他人慌乱后退,唯有那日在市集出手的少年猛地扑到崖边,甩出绳索,大喊:“抓稳!”
对方抓住,他全身趴下,双臂青筋暴起,一点一点往上拉。雨水砸在脸上,他咬着牙,声音发颤:“别松手!我们刚认识,你还没请我喝酒!”
终于把人拽上来。那少年瘫坐在地,浑身湿透,喘着粗气。
有人递来干布,问他:“你干嘛这么拼?他又不是你兄弟。”
“换你是他,”少年抹了把脸,“也会拉我。”
队伍继续前行,气氛变了。有人开始主动分担重物,有人默默给病弱者让路。
入夜扎营,龙吟风坐在火堆旁,翻看记录。诸葛雄走过来,蹲下,低声问:“有几个?”
“三个。”龙吟风合上本子,“一个守桥的,一个救人的,一个拉人的。”
“都还没根骨测试。”
“不需要。”龙吟风看着火光,“他们已经答了最重要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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