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峭的寒风在山林间穿梭,带着冬末特有的、尚未完全褪尽的凛冽,却也裹挟着泥土下悄然萌动的、不易察觉的微暖湿意。蜿蜒的山路在脚下延伸,白鸟岩深吸一口气,肺里充盈着清冽的空气,混杂着草木休眠的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石、金属冷却后的特殊气味——锻刀村的余韵正被渐渐抛在身后。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间新生的、略带些微麻痒的坚韧肌理,那份沉郁的剧痛,那盘踞在骨髓深处的冰寒麻木,确实如同被初春微光驱散的寒雾,彻底消散了。步履之间,是从未有过的轻快和充沛的力量感。
只是,胸腔里那份沉甸甸的坠感,却并非源自任何旧伤。视线仿佛能穿透厚实的衣衫,摩挲着怀中那一卷羊皮卷冰冷又坚韧的边缘——那是村长转交的主公大人的任职书。
蝶屋熟悉的屋脊终于闯入了视野,被午后苍白却带着一丝暖意的阳光笼罩着,投下沉静的阴影,檐下悬挂的风铃在寒风中纹丝不动。当他的脚踏上蝶屋那片被寒风吹得微冷的洁净前庭时,一种近乎虚幻的安稳感油然而生。更不可思议的是,那个纤细又带着不容忽视存在感的身影,竟真的静静地倚在诊室的门框上。她没有穿着那身标志性的蝶翅纹羽织,只着厚实的淡紫色夹棉居家服,脸颊被风吹得微红,手里漫不经心地翻着一卷泛黄的医书。
“哎呀?”蝴蝶忍的目光从书页上抬起,正正对上白鸟岩略含惊讶的视线。她眼底先是掠过一丝讶异,随后便像初春溪水解冻般,漾开一个异常明媚温柔的弧度,嘴角自然地翘起,“阿岩?这么早就回来了?”语气里是纯粹的、带着点懒洋洋暖意的欣喜。
下一瞬,那纤细却充满力量的身影已经轻盈地动了起来,如同被和风托起的一片紫藤花瓣,带着些许寒风的独特的清雅药草芬芳,直直地、毫无阻滞地扑进了白鸟岩张开的臂弯里。蝴蝶忍的双手极其自然地环过他的腰身,脸颊在他还带着风尘和寒气的衣襟处不轻不重地蹭了蹭,声音埋在里面,含混却又清晰地传出来:“辛苦了。欢迎回来。”
没有预想中的审视目光,没有盘问,没有半点责备的苗头。只有这个拥抱,带着她偏高的体温,真实又熨帖地包裹住他。白鸟岩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将她纤细的身躯环抱住,下颌轻轻抵在她柔软的、散发着淡淡草药清香的发顶,感受着她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颈侧的皮肤。
所有的复杂思绪——关于离别,关于那遥远的冰封之地——在这个拥抱里短暂地沉潜了。他用力嗅着那令人心安的气息,仿佛一个溺水者贪恋着新生的空气。
“……嗯,忍,”他的声音微微沙哑,带着长途跋涉后的干涩,“村子里的事情……”他本想尽快切入正题,可话语到了唇边,又被那份久违的眷恋堵了回去,最终只化作了更低微的回响,“都办好了。”
蝴蝶忍稍稍退开一些,仰起头,那双含着促狭笑意、如同浸透了紫藤花瓣汁液的漂亮眼眸,一眨不眨地锁定了白鸟岩的脸庞。她的嘴角依旧向上弯着,可那笑容的弧度里,分明揉进了一点极富意味的、洞悉一切的狡黠光芒。她的声音放得又轻又柔,还刻意拖长了尾调,像一只好奇的猫儿在拨弄着线球。
“是嘛~”她眉眼弯弯,语气里的好奇浓得几乎要滴落下来,“和蜜璃酱……相处得怎么样呀?”
“蜜璃”这个名字仿佛一个无形的扳机,在白鸟岩的脑海中“砰”地炸响。毫无征兆地,那个身影便以不可思议的鲜明度和速度席卷了他的意识——不是浴场水汽里那双朦胧而惊惶的、如同受惊小鹿的粉色眼瞳,而是在欢送会那喧嚣又温暖的夜晚,烛光映照之下,她因为笑得太肆意而微微倒在了他肩侧时,腰间不经意滑过他掌心的一小片不可思议的柔软弧度,细腻又充满韧性的活力。还有她递过那碟香糯点心时,指尖快速擦过他手背那一瞬,传递过来的温度,像烙铁一样烫在了他的神经上。
他的思绪完全脱离了掌控,甚至清晰地捕捉到回忆里蜜璃身上那股似有若无的、缠绕着食物甜香的独特皂角芬芳。
“……唔……”白鸟岩感觉脸颊的皮肤瞬间升温,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喉结上下滚动,却只发出一个含混不清的音节。
他的手臂上传来一阵微小的、试探性的拉扯。低头一看,蝴蝶忍纤细的手指正轻轻拽着他的袖子下缘,那双洞察一切的紫眸里,促狭的光芒几乎要凝成实质流泻出来。
“嗯?看来……”蝴蝶忍故意把声音压得又低又慢,像在细细研磨一种神秘的材料,“关系是……大有进展呀~?”
这语调太特别了,故意掐着点,拖着调,是白鸟岩再熟悉不过的、每次蝶屋里谁干了点蠢事或者惹她不满时,蝴蝶忍开腔前那标志性的、充满了“审判”意味的阴阳怪气前奏。
一股莫名的慌乱瞬间攫住了白鸟岩的心口,比在锻刀村面对恶鬼围攻时还要紧张无措。他几乎是本能地松开环抱着蝴蝶忍的手,猛地向后退了一小步,拉开一点可笑的距离,双手徒劳地在身前摆动着,像要挥开什么不存在的烟雾,脸彻底红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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