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那场温暖而团结的篝火晚会,驱散了冬日的严寒,也似乎将之前邻屯来袭的阴霾彻底烧尽。靠山屯“仁至义尽”且“防卫森严”的名声,如同那晚篝火的亮光和热度,迅速传遍了周边山野。接下来的日子里,再没有任何不开眼的人或队伍敢靠近靠山屯半步。巡逻的队员们依旧尽职尽责,但明显感觉压力小了许多,雪地上的足迹,除了野兽的,再难见到陌生人的脚印。
日子在平静中滑向年关,家家户户开始忙着扫尘、准备虽然简陋却心意满满的年货。屯子里洋溢着一种历经磨难后的安稳与喜庆。
除夕这天下午,老支书赵大山却把秦建国叫到了自家热炕头上,脸色不似平日里那般轻松。
“建国啊,有件事,压在俺心里有些日子了,得跟你商量商量。”赵大山吧嗒着旱烟,眉头微蹙。
秦建国放下手里正在帮着整理的写春联的红纸,正色道:“老支书,您说。”
“是知青的事儿。”赵大山吐出一口烟圈,“你知道,咱们屯子前年、去年,因为年景不好,自个儿都吃不饱肚子,就没接收上面分下来的知青。县里知青办那边,很有意见。今年眼看着咱们屯子缓过劲儿来了,这知青……怕是推不掉了。”
他顿了顿,看着秦建国:“开春,肯定会有指标下来。俺寻思着,这事儿不能瞒着大伙儿,得在年夜饭的时候,跟全屯子老少爷们通个气,一起拿个章程。你的意思呢?”
秦建国沉默了片刻。作为知青,他深知这个群体的复杂性。他和沈念秋是幸运的,遇到了靠山屯,也凭着自己的努力和真心融入了这里。但并非所有知青都如此。
“老支书,您的顾虑我明白。接收知青,是政治任务,硬顶着不办,肯定不行,以后咱们屯子很多工作都会受掭。”秦建国缓缓说道,“但是,知青来了以后,确实会带来一些问题。”
他条分缕析地说出自己的担忧:“首先,是心性能不能定下来的问题。不是所有知青都愿意扎根农村,很多人心里想着回城,干活可能就不踏实,容易惹出是非。其次,咱们屯子现在人心齐,规矩立起来了,像个铁桶。突然进来几个外人,心思活络的,会不会带坏屯里的风气?或者仗着有点文化,不服管束?再者,他们的口粮、住宿,也都是问题,虽然咱们今年宽裕,但平白添几张嘴,长远看也是负担。”
赵大山重重地点头:“你说到俺心坎里去了!咱靠山屯能有今天,不容易!俺就怕再来几个搅屎棍,把咱这好容易聚起来的人心给搅散了!可上面派下来的,咱又不能不要……唉!”
秦建国思索良久,抬头道:“老支书,躲是躲不掉的。既然必须要接,那咱们就得把规矩立在前面,想办法让来的知青,能变成咱靠山屯的自己人,至少不能是破坏者。今晚大会上,可以把利弊都摊开说清楚,也听听大伙儿的意见。最重要的是,咱们得有一个能管得住、能引导好他们的章程。”
赵大山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对!立规矩!咱靠山屯的规矩,谁来都得守!”
夜幕降临,屯委会大院里比除夕篝火晚会时更加热闹。几乎全屯子的人,能走动的都来了,屋里屋外挤得满满当当。大锅里炖着难得的狍子肉,混合着干蘑菇的香气,案板上摆着白面馒头和各家凑出来的年糕、炸果子。这是一年中最丰盛的一餐,也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正酣时,老支书赵大山敲了敲碗边,站了起来。喧闹声渐渐平息,所有人都知道,老支书有重要的话要说。
赵大山没有绕弯子,直接把开春可能要接收新知青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他没有隐瞒县知青办可能施加的压力,也没有回避可能带来的问题,把秦建国分析的几条担忧,都用大白话讲给了乡亲们听。
果然,这话一出,如同冷水滴入热油锅,现场顿时炸开了锅。
“啥?还要来知青?咱屯子刚过两天安生日子!”
“就是!前年来的那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还整天嚷嚷着想家,搅得四邻不安!”
“俺可听说,有的知青跟村里姑娘拉扯不清,坏了风气!”
“多了几张嘴分粮食,咱自家娃吃啥?”
担忧、不满、甚至抵触的情绪,在人群中弥漫。尤其是家里有半大小子、姑娘的人家,反应更为激烈。
赵大山耐心地听着,等议论声稍小,才抬手压了压:“大伙儿说的,都在理!俺和建国也担心这些!但是,这事儿,咱躲不过去!除非咱靠山屯不想以后从公社、从县里得到任何支持!”
这话点醒了很多人。是啊,硬顶着不办,得罪了上面,以后化肥、农具、甚至救济粮,可能都没靠山屯的份了。
“那咋办?就让他们来祸害咱屯子?”王老蔫(屯里一个平时不多话的老农)闷声问道。
这时,秦建国站了起来。他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清晰而沉稳:“乡亲们,我知道大家的担心。我和念秋也是知青,我们刚来的时候,大家心里肯定也犯过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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