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建国那句“一切都会有的”仿佛还带着温度萦绕在沈念秋耳边,可这几日,她心里却悄悄揣上了一个不敢确定的、沉甸甸的秘密。
她的月信迟了有些日子了。起初只当时节更替,自身调理不快,并未十分在意。可近日来,身体却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清晨起来,胸口总有些闷胀,闻到灶房里飘出的油烟味,竟会泛起一阵莫名的恶心,食欲也不如往常。她自己是学农的,接触过动植物生理,模模糊糊地知道些迹象,但这等事落在自己身上,又是头一遭,终究是忐忑多于喜悦。
“会不会……只是累着了,或者天冷肠胃不适?”她私下里悄悄按着自己的脉搏,感觉似乎比平时快些,有力些,可又不敢确定。这年头,乡下没有方便的试纸,确诊怀孕往往要等到月份大了,显怀了,或者请赤脚医生号脉,但那也得症状十分明显才行。她现在这点细微的反应,实在拿不准。
她想告诉秦建国,分享这可能的、巨大的喜悦,可万一不是呢?岂不是空欢喜一场,还让他跟着担心?他近来被老支书催生弄得本就有些烦躁,她不想再添一重不确定的压力。于是,话到了嘴边,几次又咽了回去,只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着这份隐秘的期待与不安。
就在沈念秋心绪不宁的当口,靠山屯迎来了一行不速之客。
这天下午,日头偏西,寒风卷着地上的干草屑打着旋儿。屯口传来了狗叫声和一阵说笑。只见三个穿着厚实棉袄、头戴狗皮帽子的中年汉子,骑着自行车,车把上挂着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径直来到了大队部门口。为首一人嗓门洪亮,跳下车就喊:“老哥哥,老哥哥,快出来迎客喽!”
老支书正在大队部里核算今年的工分账,闻声出来一瞧,脸上顿时绽开了笑容,却又带着几分意外:“哎呀!是你们几个老家伙!啥风把你们给吹来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邻屯的三位支书——上游红旗屯的赵大刀,下游前进屯的李满仓,还有隔着山梁的东风屯的孙福贵。这老几位,都是和老支书多年打交道,一起开过会、扛过灾的老交情。
“啥风?西北风呗!”红旗屯的赵大刀性格爽朗,拍了拍自行车把上挂着的包,“瞧见没?自个儿带着酒肉来的!知道你靠山屯今年发了笔小财,不蹭你的,就找你找个暖和地方,咱们老哥几个整两盅,唠唠嗑!”
老支书眼神闪了闪,心里立刻跟明镜似的。这猫冬时节,天寒地冻的,这几个老伙计不在自己屯里猫着,大老远跑来,还自备酒菜,这哪是单纯唠嗑?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肠啊!准是听说了靠山屯卖给地区招待所兔子、蜂蜜和山货得了不少现钱,心里头痒痒,摸底探路来了。
他心里转着念头,脸上却笑得更热络了:“这话说的,见外了不是?来就来,还带啥东西!快进屋,屋里生着炉子,暖和!”
一边把三人往大队部里让,老支书一边悄悄拉过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半大小子,压低声音急促吩咐:“快,去家里,告诉你建国哥,就说红旗屯、前进屯、东风屯的几位支书来了,让他赶紧过来一趟,就说我这儿有客,让他来陪陪。”
那小子应了一声,撒腿就往秦建国家跑。
秦建国正在家帮着沈念秋把院里的柴火归拢整齐,听了半大小子气喘吁吁的报信,眉头微微一动。沈念秋在旁边听了,轻声道:“这大冷天的,几位支书一起来,怕是有什么事吧?”
秦建国拍了拍手上的灰,对那报信的小子说:“行,知道了,你跟老支书说,我马上就到。”等那小子跑了,他才对沈念秋低声道:“赵大刀他们?还自己带着酒肉?呵,这架势,我看是宴无好宴,会无好会。”
路上,秦建国正好碰上闻讯赶来的会计老马。老马是个精明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低声道:“建国,来者不善啊。我估摸着,不是想打听咱们副业的门道,就是想借粮借钱。去年冬天他们几个屯子光景可都不如咱们,今年看咱们缓过点劲,还得了外快,这是眼热了。”
秦建国点点头:“我心里有数。老支书让我去作陪,就是让我去挡酒的,也是让我去应付他们的。待会儿见机行事。”
两人说着,快步走进了大队部。
大队部里,炉火正旺,映得几人脸上红扑扑的。桌上已经摆开了架势: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碟切开的咸鸭蛋,还有赵大刀他们带来的猪头肉和一只打开的铁皮罐头,里面是油浸的鱼肉,在这年头可是稀罕物。两瓶地瓜烧酒也已经打开,浓烈的酒气混合着肉香,在温暖的空气中弥漫。
“建国来了!快,坐坐坐!”老支书见秦建国进来,连忙招呼,又对那三位介绍,“这就是我们屯的队长,秦建国,年轻人,能干!现在屯里的大事小情,主要都靠他撑着。”
“各位支书好。”秦建国不卑不亢地打了个招呼,在老支书身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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