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决定从那张污迹斑斑的桌子开始清理。
一道加盖了林风宗主大印的政令,如雪片般飞向东荒九域的每一座城池。
政令的核心内容简单明了:废除沿袭千年的“什一税”,改行以户为单位、按田亩、商铺收益核算的“阶梯新税”,旨在减轻贫户负担,遏制豪强兼并。
政令一出,九域震动。
表面上,各城恭敬领命,城主府邸传出的颂扬之声不绝于耳,仿佛林风已是万家生佛。
然而,一个月过去,汇总到无相宗的税赋文书却透着一股诡异。
总额不差分毫,甚至还有溢出,可宗门安插在各城的眼线回报,底层百姓的负担非但未减,反而因新政推行过程中的“手续费”、“核算损耗”等名目,被盘剥得更狠。
无相宗大殿内,林风指尖捻着一份来自石阳城的税报,面沉如水。
上面的数字写得清清楚楚,每一笔都似乎有理有据,可他却嗅到了一股腐烂的恶臭。
“锅是我焊的,火是我点的,现在柴火都喂进去了,饭香却半点没飘进我的院子?”他自语道,声音里没有怒火,只有一丝冰冷的困惑。
心火随念而动,无声无息地蔓延开去,如一张覆盖整个东荒的大网。
他没有去探查那些城主府中的龌龊,而是将神念沉入了最底层的市井乡野。
他“听”到了无数凡人的心声。
他们在家中供奉着他的长生牌位,感激他斩妖除魔,平定战乱。
可当提到新税政时,那份敬仰便化作了一声叹息。
“林宗主是天上的神仙,是好人,可神仙总有飞走的一天。”一个老农在田埂上对老伴说,“收税的还是城里王老爷家的管事,他的规矩,才是咱们的活法。”
“是啊,林宗主是过路的英雄,可王老爷才是扎根的阎王。英雄帮我们一时,阎王却能要我们一世的命。”
无数类似的心声汇入林风的感知,让他陡然明白了症结所在。
他赢得了敬畏,却未赢得归属。
在东荒亿万凡人心中,他仍是一个强大无比的“过客”,而非可以托付身家性命的“主人”。
他的政令,就像投向深潭的石子,虽能激起一圈涟漪,却改变不了潭水的深层流向。
与此同时,柳如烟的寝宫内,她从一场宏大的梦境中悠悠转醒,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和了然。
她以欲念神雷为引,潜入了九域百名最有权势的城主、族长的梦中,勾出了他们最真实的想法。
“林风?哼,一把好用的刀罢了。等妖族彻底安分了,这东荒姓什么,还说不定呢!”一名城主在梦中与美妾酣饮,醉话连篇,“他再强,终究是修士,管得了天上,还管得了我们凡人过日子?新税?好啊,正好借他的名头,再多刮一层油水!”
柳如烟轻叹一声,对着空寂的房间喃喃道:“原来……人心不认,神位也是空的。”
变故,却发生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花想容正蹲在安澜城最大的凡人集市上,两眼放光地盯着一个卖胡饼的摊子。
她已经连吃了三家铺子,肚子依旧不争气地叫着。
就在这时,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馊味的老乞丐凑了过来,颤巍巍地递上一块黑乎乎、看不出材质的“铁片”。
“娃儿,看你饿得紧,这个……给你当个锅贴垫垫肚子。”老乞丐双眼浑浊却深如枯井。
花想容的脑子里只有“吃”这一个念头,闻言只当是某种风味独特的硬饼,道了声谢便接过来,想也不想就塞进了嘴里。
“嘎嘣”一声,那铁片竟被她咬碎,滑入了腹中。
下一刻,她的小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胃里仿佛有两座火山同时爆发,一股是她与生俱来的饕餮之火,另一股则是那铁片中蕴含的、一股更为古老霸道的火焰。
两股火焰剧烈冲撞,疼得她满地打滚。
“哇”的一声,她将那肇事的玩意儿吐了出来。
铁片在地上翻滚几圈,表面的污垢与黑锈尽数褪去,露出了古朴的青铜本色。
更奇异的是,上面竟烙印着八个古朴的篆字:“民奉为主,律始归心。”
花想容看着那八个字,懵懵懂懂地挠了挠头,用自己最朴素的逻辑解读道:“原来……当厨子,也得等食客都认可了,才能喊你一声‘掌勺的’?”
当这枚“主印残片”被送到林风面前时,他一眼就认出了那股与自己心火同源、却又更加苍茫浩瀚的气息。
这是属于初代葬天者的遗物!
他将残片托于掌心,心火缓缓注入。
残片光芒大盛,一行更为古老的神文在空中显现:“葬天之主,非战可得,非威可夺,乃万民举之,众生推之。”
林风怔住了。
他看着这行字,再回想那无数凡人的心声,终于豁然开朗。
他一直试图以雷霆手段推行自己的意志,却忘了,真正的权柄,从来不是靠武力强加的,而是由人心一寸一寸汇聚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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