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坠毁时的恐怖轰鸣和剧烈翻滚,仿佛还在脑中回荡。陈岁安是被一股钻心的疼痛和浓烈的植物腐败气味呛醒的。
他挣扎着从一堆扭曲的金属和断裂的藤蔓中爬出来,每动一下,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似的抗议。眼前是一片他从未想象过的景象。
他们似乎坠落在一条深邃裂谷的底部,但这里并非预想中的怪石嶙峋,反而是一片极其茂密、生机勃勃到近乎诡异的原始森林。
参天的古木拔地而起,树冠在高处交织成一片几乎不透光的绿色穹顶,只有几缕侥幸穿透的光柱,如同舞台的追光灯,斜斜地射入这幽暗的世界,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无数尘埃和孢子。粗壮的藤蔓如同巨蟒般从枝头垂落,或是在林间蜿蜒穿梭,有些比大腿还粗,上面覆盖着厚厚湿滑的苔藓。
林下,是各种奇形怪状、色彩斑斓的植物。巨大的蕨类伸展着羽状叶片,仿佛史前遗留的巨伞;形态各异、色泽艳丽的野花在腐殖质上肆意绽放,红的像血,紫的像瘀痕,蓝的像鬼火,散发出浓郁到令人头晕的异香。成千上万只蝴蝶在其中翩翩起舞,它们翅膀上的图案繁复而妖异,大小远超北方所见,有时成群飞过,宛如一片流动的、迷幻的织锦。
美,是的,这里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原始蛮荒的美。但这种美之下,却潜藏着致命的杀机。空气湿热得如同蒸笼,每呼吸一口,都像吸入了湿漉漉的棉絮,带着植物腐烂和泥土腥臊的混合气味,这就是传说中的瘴气,初闻似乎只是不适,待久了便觉胸闷气短,头昏脑涨。
“咳咳……都没事吧?”陈岁安哑着嗓子喊道,一边艰难地挪动,检查其他同伴的情况。
张清霄从一堆破碎的仪表板下撑起身,道袍被划破了好几处,脸上也带着擦伤,但眼神依旧清明冷静,他微微摇头示意无碍,随即警惕地打量着这片陌生的环境。
石蛮运气差些,一条胳膊不自然地弯曲着,额头上沁出冷汗,正咬着牙用另一只手和牙齿,配合着从随身的小药囊里找东西准备固定。他是广西山民,对山林熟悉,但此地的植被和气息,显然也超出了他的经验。
机身崩裂时,马金刀衣襟内窜出黑鳞虚影。常仙护主心切,蛇尾卷住横梁替他扛住致命冲击。
最让人心痛的是山魈,他坐在舱门边,怀里抱着那名年轻的护航士兵,士兵的颈部被一根断裂的金属杆刺穿,早已没了呼吸。另一名士兵也被压在变形的座椅下,情况不明。山魈额角破了个口子,血流了半张脸,但他似乎浑然未觉,只是死死咬着牙,眼中是悲愤和侦察兵特有的、野兽般的警惕。
“检查装备,清点物资!飞机可能会爆炸,我们得尽快离开!”山魈的声音嘶哑,但命令清晰。他轻轻放下战友的遗体,开始行动。
最终清点,情况不容乐观。除了随身携带的武器(山魈的步枪、张清霄的桃木剑符箓、石蛮和陈岁安的短刀)和一些个人物品,大部分补给和通讯设备都在坠机中损毁或遗失。幸运的是,石蛮的那些瓶瓶罐罐大多用软木塞塞得严实,没有破碎;陈岁安怀里的《仙家救贫术》和那尾黄铜指南鱼也完好无损。
几个人人合力,将牺牲的战友遗体暂时安置在相对完好的机舱角落,用一些折断的树枝稍作掩盖。做完这一切,气氛沉重得如同这林间的湿气。
“现在……我们在哪?该怎么走?”石蛮忍着痛,低声问道。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陈岁安和山魈。
山魈拿出一个指北针,但指针在那里疯狂地左右摇摆,根本无法定位。“磁场异常,这里的干扰很强。”
陈岁安点了点头,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和心中的焦虑,抬头望向那被浓密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此时已是下午,日头西斜。他仔细观察着光线的角度,以及远处山峦隐约的轮廓走势。
他走到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蹲下身,抓起几把不同位置的泥土,仔细捻摸、嗅闻,感受其中的湿度和地气。又站起身,眯起眼睛,观察周围山脉的龙脊走向、气口开合。
《仙家救贫术》中的堪舆秘法和赵老憋的悉心教导,在此刻成了他们唯一的指望。
“根据星野分金和龙脉走势推断……”陈岁安沉吟片刻,语气带着不确定,但眼神却愈发坚定,“我们很可能在遮龙山的范围之内。”
“遮龙山?”石蛮倒吸一口凉气,“我听族里老人说过,那是云南最深最野的林子,靠近边境线,是山鬼和蛊神的地盘,有进无出!”
“没错,”陈岁安面色凝重地确认,“此地群山合围,地势低洼,瘴疠丛生,风水上乃是‘困龙之局’。若无明确指引,在这密林里乱闯,最终结果只能是力竭而亡,或者被毒虫猛兽所害,尸骨都烂在这腐叶之下,根本走不出去。”
他顿了顿,指向一个方向:“但天地造化,总留一线生机。但凡大型山脉,必有水脉贯通。遮龙山属横断山脉余脉,乃是澜沧江水系滋养。我们若能找到澜沧江的一条支流,顺着水流方向走,或许能找到出路,或者……至少能确定我们的方位,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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