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三十八……”
林沣低声数到此处,抬头问,
“哥,还缺一人?”
林湛皱眉,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最后那排的小女孩身上。
才要开口,忽而想起什么,侧身看向三步外的秦良玉。
“秦将军,”
男爵声音压得低,却掩不住急切,
“可还看见燕赵领主?”
秦良玉单手持枪,另一只手正替一个小姑娘理好过大的披风。
闻言,她眸光微动,却只是轻轻摇头,唇线紧抿,未吐一字。
就在林湛欲再追问时——
墙头忽起一阵极轻的瓦响,像夜枭掠翅。
紧接着,一道青灰身影自三丈高墙飘然而下。
衣袂在空中展开,又于落地前轻轻一折,声息俱无,只带下一阵夜风。
李方清站定,抬手拍了拍袖口尘灰,笑得云淡风轻:
“数人这么麻烦?——需要我帮忙吗?”
林湛愣了半瞬,旋即朗声大笑,笑声在空旷的街巷里荡开:
“当然需要!”
他一步上前,将手中簿册塞给李方清,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方清也不推辞,接过竹笔,随手在舌上一点墨,抬眸望向那群女子,声音不高,却温朗有力:
“诸位,报上姓名、年岁、籍贯——
从今天起,你们不再用编号,也不再是‘货’。”
风灯摇晃,光影在青石板上交织成网。
秦良玉退后半步,与男爵兄弟成犄角之势,枪缨微垂,目光却一刻不离墙头——
那里,夜色仍深,仿佛随时还会有不速之客闯入。
而门前,清点声此起彼伏,像春夜第一声更鼓,敲在秋津镇久未苏醒的街道上。
霜枫男爵府·会客大厅
铜灯十二盏,照得檀木地屏泛起温润光泽,却压不住厅中暗涌的潮意。
李方清居左,玄青披风搭在椅背,指间轻转一盏温茶;
男爵林湛居右,铁甲未卸,肩头尚留夜露。
秦良玉抱枪侧立李方清身后,林沣则倚在哥哥椅旁,指尖无意识摩挲剑柄。
茶香绕梁一周,李方清率先开口,声不高,却像落子天元:
“这些女子,男爵打算如何收尾?”
林湛指腹抚过杯沿,叹出一口白雾:
“先贴告示寻亲,能归的归;
归不得的——”
他抬眼,眸色被灯火映得深沉,
“便留在府里。霜枫家多双筷子,还养得起。”
李方清微微颔首,却并未收声,视线顺着茶烟飘向门外夜色:
“那接下来,你怎么办?”
林湛愣了愣,旋即失笑,身子往椅背一靠:
“今夜动手的面孔,他们认得出的只有燕赵领主。
债有主,祸有头——明日起,贝延驹的怒火自然冲你去,我仍做我的‘西片男爵’。”
话音落下,他自己先苦笑两声,似也觉得这算盘过于轻巧。
李方清垂眸,吹开浮叶,再抬眼时,目光像薄刃划开灯火:
“我问的,不是个人安危——”
他指尖轻点桌面,发出“笃”一声脆响,语气依旧温和,却逼得满厅空气骤然收紧:
“是这个镇子,以后该怎么办。”
林湛的笑意僵在嘴角。
灯焰“噼啪”一声,爆出细碎火星。厅外夜风掠过窗棂,像遥远而杂乱的脚步声。
沉默在檀木大椅之间蔓延。
林湛当然听懂——
子爵的跋扈、人口的失踪、东片的奢靡与西片的荒凉,不过是同一根腐藤上结出的毒瓜。
今日能掳二十名女子,明日便能掳二百;
镇民的血汗被当成私库,孩童的哭喊成了夜宴的伴奏。
镇子若继续姓“贝”,末路只是迟早。
他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指节泛白,却迟迟未出声。
李方清也不催,只将茶盏放下。
瓷底与木桌相触,发出极轻的“叮”,像给这局棋再补一枚虚子,等待对手落锋。
窗外,五更梆子遥遥传来,空洞而悠长,似在替这座边镇数更,也在替它数命。
灯影摇红,厅中静得能听见铜灯芯吸油的“嗤嗤”声。
林沣见兄长沉默如山,忍不住抱拳向前,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的急切:
“燕赵领主,您既有问,必有谋。还请明示!”
李方清没立刻答,他向后靠进檀木椅背,指尖慢条斯理地摩挲左耳廓——
像是在拨动某根看不见的弦。
半晌,才懒洋洋开口:
“我占逐南镇,到今天几天了?”
林湛微怔,还是据实答:
“整整七天。”
“七天——”
李方清拖长尾音,目光却瞬间锋利,
“采菊城可有片纸文书、一兵一卒过来?”
男爵摇头,只吐出一句:
“听说灰狼男爵被领主当庭下了地牢,其余再无线索。”
“啪”一声轻响,李方清双掌合击,整个人顺势前倾,逼到林湛面前,眸子亮得吓人:
“说明什么?
采菊领主根本不在乎城外这三颗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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